手足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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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阿其那死了。”</p>
胤禛手一抖，朱笔在折子上晕出一团污迹：“知道了。”定了定神，想专心批完这份折子，却记不起来方才想写些什么，折子上说得又是什么。</p>
头有些疼，胤禛叹口气，放下朱笔，闭目养神，下颚绷得紧紧的。好半天，吐出一句话：“夫人在做什么呢？”</p>
高无庸轻声答道：“夫人在后面训两只小狗捡球呢。”</p>
皇帝的神情倏地一松，隐隐地竟有了些笑模样，睁开眼，站起身：“阿其那的事，不许议论张扬。不单养心殿，整个宫里，都不许提。”</p>
“是。”</p>
站在回廊的阴影里，就看见那边阳光下，她拿了个球使劲儿扔出去。两只小狗迈着短腿飞跑。有一只跑得快些，抢到球叼回来，得了一块肉干做奖赏。她拍拍两条小狗的脑袋，站起来，又把球扔出去，这回却向着方才落后的那条的一边。那只小狗狠命地跑，终于抢先叼着那个球，快活得拼命摇尾巴，回去请赏。</p>
胤禛**笑走过去。两只小狗发现他，立刻跑过来，一左一右，对着他叫。</p>
胤禛蹲下身，拍拍两只小狗：“对朕叫唤没用，肉干在那边呢。”</p>
两只小狗扭头看看楚言，继续对着他叫。</p>
楚言站在原地，笑说：“他们不是要肉干，是要做官。”</p>
“做官？”</p>
“做了大官，什么没有？还缺两块肉干？”</p>
胤禛好笑：“胡闹！狗儿做什么官？”</p>
“不让做官，皇上做什么赐下补服呢？补服都赐了，还是赶紧放个外任，他们也好出京刮点油水，我耳根也好清静点儿。”</p>
原来是为了他前些天巴巴亲自画了样子，命人给两只小狗做过冬衣服的事儿，嘲笑他不务正业。胤禛笑道：“好吧，回头一狗赏一件黄马褂，封个一等侍卫，好好跟在你家夫人身边。把夫人伺候的顺心，少不了你们的肉干。”</p>
如此说笑一阵，心头阴霾散去，牵了她的手返回殿中，看她坐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方能安心继续批折子。</p>
晚膳后，楚言推说累了，就要告退。</p>
“阿楚，”皇帝想叫她留下陪伴，却有些说不出口。</p>
“什么事？”</p>
“没什么，你早些安置。”</p>
她略感诧异，察觉他今日似乎很疲惫，笑着劝道：“皇上也早些歇息，大晚上的，用三个时辰功，怕也比不上好好睡一觉，明早用功一个时辰。”</p>
他笑道：“是，受教。”</p>
晚间，她正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觉得一阵刻意放得极轻的脚步走进来，强撑着说道：“我睡了，用不着你们，下去吧。”</p>
脚步声到了炕前，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她身边躺下，一睁眼，借着留着的一盏小灯，正望进皇帝温情似水的眼睛。</p>
“朕吵醒你了？”</p>
“皇上有什么事？”她没有坐起来，而是把被子往高里拉了拉。</p>
他有些好笑，也有些失意：“没什么，就想看着你。”</p>
又是一个“没什么”，可她断定皇上今儿一定有什么。他不说，她也懒得问：“您慢慢看，我可要睡了。”说完一翻身，拿脊背冲着他，又伸手往背后扯了扯被子。</p>
皇帝目瞪口呆，无奈地摇摇头。几曾有女人敢这么对他？也就是她！</p>
看见她拖在枕畔的一大捧头发，柔情又起，伸手掂起一缕，拿到唇边轻吻。一股清新的幽香钻进心里，他往床里挤了挤，连人带被将她搂住，把头埋在她脑后，深深嗅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p>
口中说着要睡，可他在这里，她哪里睡得着？感觉他的动作，绷紧了身体，一动不敢动。</p>
他的心开始渴望更多，他的手把她视为保护的被子拉下，他的头埋进她的颈窝，来回摩擦。</p>
她身体僵直：“皇上说过，不逼我。”</p>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放开她：“朕不逼你。朕只要你陪陪朕，朕一个人睡不着。”</p>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脆弱，令她无法强硬地拒绝。且不说中秋夜，从她走进养心殿，在外面人和底下人眼里，他们之间就是那么回事，早没什么嫌可避。别人怎么看，她不在乎，只希望他不要强迫她，越过那条界线。</p>
“皇上可以睡在这里，可得用自己的被子枕头。”</p>
他发出一阵轻笑：“遵命。”</p>
听见皇帝唤人，高无庸走进来，不一会儿，取来皇帝的卧具。</p>
胤禛自己铺开，躺下。她始终不肯转回身来。他无奈地笑笑，合上眼，心境平和，睡意如水袭来，将他卷入梦乡。</p>
楚言背着身，一直不敢合眼，直到身后传来悠长的鼾声，确认他睡熟，翻身转过来，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这个人。头发花白，即使在睡眠中，眉也是蹙着。</p>
他是那个雍正，可她已经没法把他当作那个雍正。不知他能不能算个好皇帝，但他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希望能让他的王朝富强一些，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对于皇家人和宗室官员来说，他不是个慈悲的家长和主子，可说到底，他只是严厉，不肯容忍放纵野心和贪婪。他是个果决的人，只求目标，不问手段。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他是个强硬霸道的君主，也是个敏感脆弱的普通人。他想要亲情，想要朋友，却又像个别扭胆怯的孩子，拼命掩饰这种渴望。</p>
他对她是特别的，基本不在她面前摆皇帝架子，有时甚至陪着小心怕她不高兴。很多时候，她需要不停地提醒自己，她面对的是一个皇帝，随时可以生杀予夺的皇帝。她在这个世界的路走得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拼命强撑着，其实内心早已很累很倦。也许是他的温情和爱护滋长了她的懒惰，她渐渐不想再挣扎再跋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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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他的亲人朋友，做一个保姆老妈子，只要他能放怡安自由，只要他真能付出一分尊重，不逼迫她，不强行越过那条线。</p>
朦胧中，听见有人轻唤：“皇上，该起了。”</p>
楚言睁开眼，天还黑着，帐外一点烛光印着一个低伏的身影，身边鼾声依旧，皇帝睡得很熟。</p>
太监又唤了一声，没听见答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p>
过了一会儿，楚言正昏昏欲睡，那个声音那个身影又来了：“皇上，该起了。”</p>
鼾声一顿，皇帝睡意朦胧地问：“什么时候了？”</p>
“皇上，已是卯时初刻。”</p>
“该起了。”皇帝掀开被子坐起来，发觉身边的人，低声制止正要上前来的太监：“用不着你，朕自己起来。”</p>
看见两点清亮静静地望着他，不由一笑：“吵醒你了？朕该起了，你再睡会儿。”</p>
“天还黑着，皇上要是困，就再睡会儿呗。”</p>
“不能睡了。大臣们等着议事呢。让他们久等，今儿就办不成什么事儿了。”她关心他，还是让他心情大好。</p>
非把权力都集中到一个人手中，官员办点什么事儿都得请示他，结果就是把自己累得像条狗。她心里颇不以为然，口中却说：“早上非得早起，晚上就该早点睡。”</p>
他笑道：“是，是，是。今儿开始，你管着朕。朕听你的。”</p>
允祥走进神武门，就发觉御花园比往日热闹。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皇上正在御花园里溜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