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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落尽，新月初升。</p>
小贩已收摊，店铺多打烊，街头巷尾家家户户屋门紧闭。</p>
漫漫长街漆黑一片，偶有灯烛映落窗棂，点点烁烁似有星子坠落凡间。</p>
长街尽头一处窄巷，窄巷深处一户人家。</p>
齐惊霜领着时舟往里走去。</p>
入门斜倚着一副犁耙，院落窄得只够安一口水井，铁屑煤渣散落满地，踩在脚下嘎吱作响。</p>
这是间铁匠铺子。</p>
屋里一盏昏灯，铁毡悄无声息蹲立角隅，侧里一架风箱伴着一鼎烘炉，炉里火势正旺，呲呲窜着烟气。</p>
甫一踏进屋就有难闻的焦味扑面而来，热气蒸尽了屋里水汽，待不到片刻呼吸间便似要喷出火来。</p>
时舟在屋里实在捱不住，只好走到院落站着。</p>
齐惊霜睨了他一眼，无甚在意。</p>
过不多时从屋外走进个蓬头垢面的汉子。</p>
借昏光瞧去，他须发皆已花白，显然有些年龄，可生得虎背熊腰，胳膊筋肉虬扎，粗旷壮硕，让人望而生畏。</p>
临到时舟身边时，那男人停下脚步看了看他，半晌之后又健步如飞往屋里去了。</p>
齐惊霜拔剑出鞘，递去从不离手的霜剑。</p>
男人一言不发接过剑来，提拎着放上了铁砧。</p>
时舟眼尖，立马注意到剑刃处几道缺口，不太显眼，倒如冰锋上生出了獠牙。</p>
男人取来三两坨黑漆漆的物事，时舟初以为那是宾铁，可细瞧去又觉那些铁块似在蠕蠕而动。</p>
时舟揉了揉眼，刚想再看清楚时，那坨物事已被抛入了炉中。</p>
男人半蹲**拉扯风箱，炉膛烈焰高窜，火舌伸得老长，卷**炉中煤炭呲呲冒响。</p>
“屿地名门正派说得上话的，皆囚于丹溪地牢，”齐惊霜似闲谈般，漫不经心提及道，“此番生死只消东魇一句话。”</p>
这荒镇铁匠看着就非等闲之辈，时舟精神一振，以为自己将听到些秘闻，忙矮**蹲到窗边预备偷听。</p>
可那男人却恍若未闻，一声不吭猛力拉扯着风箱，专心致志熔炼铁块。</p>
齐惊霜也不再说话，立在一侧，看着男人冶炼。</p>
天上飘起细雪。</p>
雾朦朦、雪绒绒，时舟自知逃路无望，索性挨坐窗下，背倚着暖融的墙砖，仰首看天。</p>
檐下灯笼随风扑棱，狭窄院落将天空框成一方，夜色铺展像盛满浓墨的砚台。风箱鼓着炉火，声响单调乏味催着人昏昏欲睡。</p>
时舟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梦里亦是一处破落小院，他忽然矮了大半截，变成了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娃儿。</p>
他的师父牵着他的手在跟谁说话：“这孩子病未全好，我还要带他去东漠寻蝶谷医圣，怕是再不会回来了。你的儿子……”</p>
另有个沙哑的男声应道：“他想回来自然会想法子回来，不想回来那便留在丹溪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