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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酒，一把刀。</p>
酒是热辣烧喉的烧刀子，刀是锈迹斑驳的九环刀。</p>
刀身裹着粗麻布，只露出半截刀锋，锋刃几处豁口，看着坑洼不平，如老者缺漏透风的牙口。</p>
刀的主人烂醉如泥，鼾声震天，酒瓶翻倒一旁，残余酒水沿着石阶稀稀拉拉淌了满地。</p>
酒旗高悬他头顶，赤底红边兀自迎风招展。</p>
酒肆里头正是热闹，跑堂小二支棱着两条细腿，端酒递菜忙得不亦乐乎。掌柜的大腹便便，满脸堆笑，一手算盘打得噼啪直响。</p>
江湖人武林客难得齐聚一堂，听那评案上惊堂木响，台上说书人唾沫横飞，说得精彩：“世人皆知武林盟主江贺东，却是不知那南华过客。”</p>
底下有人叫道：“俺晓得！可不就是那拘邪舍里的顾青云么！”</p>
“正是！尔等却不知，那拘邪舍实乃南华过客顾青云所创！”说书人一声长叹，“想当年的江湖是何等河清海晏。少林、武当正自争锋，几番于崧嶷峰顶以武论道，是时群雄聚至，皆为一睹两派绝学。便是那时，正值弱冠的江盟主遇着了南华过客顾青云。”</p>
另有人插言叫道：“那拘邪舍莫不是此时创的？”</p>
“非也！”说书人连连摆手，“想那时顾青云已创拘邪舍，奈何势单力薄，要捕杀那些江湖恶徒又岂非易事？于是江盟主受邀入了拘邪舍，共做了那江湖捕快，再有才是丹溪山庄钟家兄弟二人。却正是这四位侠客联手，当真治出了好一派清明武林。后又邀豪强数百，贴出无数江湖追缉令。那时甚至只要闻得拘邪舍，便有恶人两股战战，可惜好景不长——更叹如今世人，只知拘邪捕恶徒，不晓昔年南华客。”</p>
烂醉店外的刀客打了个酒嗝，浑浑噩噩抻展臂膀又去捞那酒瓶。</p>
他手一伸，那酒瓶却是怕了他般，往下直滚了两层石阶。</p>
刀客咦了一声，展臂再捞，酒瓶更如长了腿般，咕噜噜直朝街中滚了去。</p>
刀客醉眼惺忪，挣扎几次未能从地上爬将起来，眼见着那酒瓶越滚越远，却有一只如意云头锦鞋轻踩在了那酒瓶之上。</p>
鞋的主人是个圆脸的锦衣青年，他眉眼俱是含笑，低首望向那刀客，声轻语柔道：“兄弟，你这刀卖不卖？”</p>
“不卖！”那大汉连打了两个酒嗝，乐颠颠去抱那青年脚下的酒瓶，嘴里咕囔道：“这刀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说出来吓你一跳！”</p>
“哈！”那青年闻言不觉一笑，抬脚将那酒瓶踹得更远些，轻声细语道：“那你这人头卖不卖？”</p>
“卖！也要看你有无命来买！”</p>
刀客骤睁了双眼，出掌一击刀柄，那刀如惊雷掠地，横飞直斩向那青年腰部！</p>
客栈里哐当一声震了满座喧哗，说书人再拍醒木，断喝道：“尔等可知，四十年前东魇第一次举教来犯，兵至屿旸城遭截，那场屿旸会战？”</p>
下头酒客不住拆台：“屿旸一战惊天下！这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p>
“正是！”说书人滔滔不绝道，“当年东魇就是靠那等惑人心智的邪法，沿途收编邪魔恶徒无数，声势惊人。当时江湖诸多群侠尚在裕阳王府贺寿，赶之不及。还是初任盟主之位的江贺东凭一几之力，召屿旸城附近帮派誓死防守，血战半月，连斩东魇堂主三人，最终布下奇阵，辅以奇谋，诱杀魇魔，击退邪佞，得使江湖苟延而今。拘邪舍也便是那时才名噪江湖的。”</p>
思及那场恶战，在座一些上了年纪的酒客均是唏嘘不已。</p>
那说书人却不住摇首喟然：“然则你们都道那场会战乃江盟主所为，殊不知那时江盟主已为东魇暗害身中剧毒，正于芍药师的百草谷里刮骨疗毒，哪得**参与那等恶战？”</p>
满座皆惊：“那是——？”</p>
说书人朗声道：“却是那南华客顾青云乔装易容成江盟主，为聚人力齐人心，拖延半月，候来丹溪庄主钟家兄弟等人！再设机巧奇石阵，凭他三人联手，终得使前任东魇教主赫连奇命丧阵中。”</p>
场下有人奇道：“这顾青云既有如此本事，为何在这江湖连半点名声也无？”</p>
说书人眼一眯，又一声长叹：“只因他不好名利，便做了侠义之事也多借江盟主之名——曾登青天揽皓月，偶得机缘归南华。他既曾为南华客，又怎会贪红尘是非？”</p>
一门之隔，酒肆之内说书逗趣乐陶陶，酒肆之外白刃相接闹纷纷。</p>
飞索斜出似流星贯空，一甩一卷猛将那刀袭来的九环大刀倒击了出去，那刀客猛地直挺立起，一把擒住飞来的钢刀，横刀胸前，嗝一声喷出酒臭熏天，他醉眼半睁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那圆脸青年，嘿地一声怪笑：“七情魔里极乐客，你自封极乐，可有我饮这美酒来得乐？”</p>
圆脸青年抖袖间流星索缠回腕上绕了须臾，又似灵蛇出洞，探首打一个幌子，摆尾间索链末端系着短刃便似毒蝎甩尾，突地向刀客颈间缠去。</p>
圆脸青年笑道：“你这美酒再乐，也是如幻泡影。世事皆苦，哪有死来得乐？”</p>
九环刀拦肩那么一砍，连刃带链顺势卷绞，直把那长索拽绷得笔直，气劲隔着刀身震得钢索嗡嗡低鸣。</p>
圆脸青年振臂后扯，长索陡如铁蟒，缠得大刀格拉直响，连带着其上锈铜铁屑刷拉拉往下直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