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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p>
远山长，云山乱，晓青山</p>
瘦长浅灰的苍都沉水梨香斜斜的插在金麒麟的嘴里，青色烟雾透过书房左右的薄纱滤去浅浮的甜梨味，尾调的沉水木香由着大开的窗送到檀木桌前，风从窗进吹倒镂空香炉下垒的小小一堆灰。</p>
顾均坐在桌前用细毫沾着朱砂行行批复着奏章，翻至吏部左侍郎的折子时微微皱了皱眉，搁下了手中的细毫，至到看到奏章的末尾劝修新令，没控制住手劲一般“啪”的一声单手合上了手中那折子，不愉的放在了一旁。</p>
自从去年改人才选举制度，顾均支持了吏部尚书韦立废察举制为考察制，京都的权贵们躁动不安还连带着朝中一众官员上折劝君三思，恨不得把几条选论里的每个字都拎出来修改，朝上两派吵了半月有余，才基本上是折中的把考察制推行了下去，但《民选十二论》里也唯有一条是顾均强势推行一字未改，取消权贵官宦子弟推举入朝的资格而与寒门子弟同等考察入官职的资格。</p>
顾均将这十二论的推行交由吏部主办，但这吏部内部就有着两派之争，韦尚书是前朝遗老，膝下大儿韦俊才心有报国之志早先偷偷背着韦老爷子入了北疆军籍一路从小兵做到副将，小女韦秀秀也嫁得好夫婿做了户部黄礼仕的夫人，韦家几乎是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心态自是无条件的支持新帝推行新令，顾均也就交由他主办，却没想到这吏部的左右侍郎一直锲而不舍的上折希望顾均重新考虑修令，道理写的头头是道，说是围几大商贾之心共筑大渝基地，这几日顾均在朝中透露出要整军的额意向，这不，马上就有折子送到他这御台前添堵，话里明暗都是他要整军国库没钱就改改令好拉住商贾这脉的财。</p>
风恰好透帘携香而来，萦绕在顾均鼻端，扫了几分郁闷，他才揉了揉眉头，抬眸远看去，却被从雕窗那儿坠地散开的纱帘阻了视线。</p>
“来人，把帘挂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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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候着的婢女闻声入内，一左一右各两位，一人持着莹莹光泽的青翠竹杖在雕花突出的翘角上挂起细长金勾，一人则撩起薄纱拦腰系上金织带束挂在勾上。</p>
“陛下，姜太医来了。”刘公公小步的走过来然后立在那挂帘旁通报着。</p>
前些时日春猎祭礼一完姜太医就求见顾均汇报，哪知祭礼刚完，顾均还没来的及歇一口气，就传来急报漓江春汛又冲垮了奉江护城的白堤，顾均当时根本来不及听姜无虞的汇报，直接连轴转的回朝批折控汛期，所幸宁和二十五年时戚巍在奉江城治理水灾留下的防汛经验，此次奉江发现及时，损失的只是冲垮的那段地势低洼刚刚春耕种的麦子。</p>
这日顾均终于把一众拨款修房子遣军派将的事散进六部里，不再亲自去催款安抚，缓下了手上的琐碎小事，才想起让姜无虞去探探虚实的事情，便让立马让刘公公召他来御书房汇报。</p>
“让他进来。”顾均把一叠奏折推在左手旁，站起来转了转垂久酸涩的颈子，看着一捧银须墨蓝色衣袍走进外间转出在雕花格后，手上也没闲着，抽出一张宣纸，用白玉镇纸推压着铺开。</p>
“姜无虞参见陛下。”</p>
“姜太医无须多礼，过来就是。”</p>
姜无虞扶着药箱，捋着自己那一把银须走了过去，坐在顾均赐座的红木椅上，顾均使了个手势挥退了屋内外的仆从，等到刘公公把外间的门合上，随着过堂风撩撩而浮的纱帘顿时静了下来。</p>
顾均清了清嗓，“姜太医把的脉象如何？”</p>
“启禀陛下，那日老夫把脉来看，戚公子的脉搏节律严重混乱，有郁沉积以至肺腑气绝，其脉象涣漫不收，显出气血耗散元气离散之症。”</p>
顾均刚悬起的手腕一颤，白玉镇纸上绽开一滴朱红的墨，细细一线沿四方边缘而下，顺着宣纸的纹路缓缓渗开，无端的鲜艳的刺眼，顾均搁下手中的细毫。</p>
“典药寮出奇药也识奇药，这脉像有没有做假的可能。”</p>
“陛下，典药寮所藏奇药书中几乎都是将涣漫不收的脉象之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居多，戚公子这脉象也绝不可能作假，老夫绝不可能错认这脉象，再说他的表征也看的出，前几年定是大病了一场，从死亡边儿兜了一转。”姜无虞当日把完脉后，便觉戚思的状态很可以做个典例，脉因郁结如将死之人，却又因郁结吊着一口鲜活之气，当下就在典药寮每日的论病症的早课里做了例子让学徒们讨论了去。</p>
顾均觉得自己心里有块巨大的石头，堵在了那里，不上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地，原来野城大病一场是真的，因疾缓京也是真的，戚思和雁阁的关系一下子断了大半的嫌疑，顾均到是一时间拿不准该不该继续查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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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戚公子看着年纪轻轻，哎······他也就是这郁结的一口气虚耗着气血吊着他现在的精气神了。”姜无虞叹着气又补上一句。</p>
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却砸的一声巨大闷响，在本就狭小的心涧反复回响，原来宁和三十六年的刑场一遭，无家可归流落苍凉让他郁结至今，顾均突然的就想起雁阁水榭月下他一身白衣萧索的说‘病根深种，缠绵病榻，何苦耽误别人一生’。</p>
“可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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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血脉亏空要靠金贵药材养着补着，这都好办无非是花些银两，这重要的是亏空养好了还得花时间养心，这心脉就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难办也就难办在此处。”</p>
姜无虞永远都记得这年轻的新帝那日一不小心流露出的神情，一如清平之乱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失去所有家人的那瞬间，慌张无助与茫然。</p>
顾均感觉那块石头落下去砸穿留下了一个暂时无法愈合的洞，穿过风，呼啸着空荡荡的冷清清。</p>
“姜太医，典药寮的药库里你看着选好的药材按着你的方子给他送去送去戚府。”</p>
“有一味龙涎香，通利血脉益精髓，世间难寻，典药寮中所存也只供皇室，可也要送去？”</p>
“送去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