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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p>
自从母后回信陵，我连胃口都好了许多。</p>
月罗见我又要宫人添了一碗汤，不由弯眉笑道：“大后，您一回来，公主不仅气色好了，连脸颊也圆润了些。前些天您不在，公主瘦了许多呢。”</p>
母后见我案前空了的三个小碟和一个汤碗含笑颔首，又命人送了一小碟小食上来：“阿瑾确实瘦了许多，本宫去年走时，阿瑾脸颊还鼓鼓的，如今怎么下巴益发尖了。”</p>
月罗笑着又与母亲附和几句，又抱来幼儿给母亲看过，正相其乐融融，忽听宫人通报。</p>
那宫人形色匆忙，跌跌撞撞跑进来，满头汗水，神色慌张，似是出了什么大事。</p>
母后一向不喜宫人毛躁，面色不豫看着跑进来这年幼宫人。</p>
我瞧那宫人有些眼熟，认出是当日为我去求见明夷珩那宫人，到底他曾经帮过我，我不忍他被母后责骂，连忙抢先开口：“何事慌慌张张，慢慢说罢。”</p>
那宫人连忙跪下，因他跑得太快，在地上还跌滑了两尺才停下，声音颤抖：“回、回禀宫主！报！报！西北来报！拓歇！拓歇举兵南下！前骑跑死了马，说凌渡关被拓歇破了，那、那凌渡关的李贯李老将军和他三个儿子，全都……殉国了！”那宫人声音里都是哭腔，说到最后，已经悲恸难抑，伏地大哭了。</p>
我只觉耳边像是响了炸雷一般，感觉耳膜嗡嗡作响，周围人再说什么，都似隔着一层丝帛，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了。</p>
凌渡关。</p>
凌渡关……</p>
大昭四方共有十六关，其中西北因长年与拓歇往来摩擦，西北飞月、凌渡、归雁、越镇四关最为要塞之地。如今飞月关是赵家把守，越镇关是阿仪的夫婿董家二郎董晗与他父亲董昱镇守。归雁关曾是西凉王麾下所在，如今交予明夷珩即位后提拔的寒门将军萧震驻军。而凌渡关？我仔细回忆，想起凌渡关原本所属的，是……顾啸。</p>
我忆起顾啸被明夷珩夺官之后，交了兵权，顾啸也带着族人布衣回乡。而他儿子顾青岚因为被安了个谋反的罪名，虽因顾啸乖乖交了虎符而保下一条命，却到底没能重回顾啸身边，而是被流放西北，如今早就生死无讯。</p>
但我不清楚，凌渡关在顾啸之后，被交予到谁手上，如今竟然被拓歇大军攻破。</p>
凌渡一关，险如其名。大昭与拓歇在北侧接壤之处有自拓歇辟迈山发源发出的一条凌渡江。此江凶险，两岸相距数里，其内险滩暗礁星罗棋布，是大昭与拓歇之间一道天然隔断，按说是西北四关中最为易守难攻的一关，怎会首先被破？</p>
更何况，如今方入初春，冰河初化，河流最是湍急无序，即便铁船想要横渡，也绝不是一年中的好时候。今年虽比往年气候温暖些，但北放水草想要长至丰沛，尚需时间。铁船横渡后，也许运送铁骑入大昭国境，方可后战，拓歇人此刻哪里可能备足粮草？又如何会出其不意选在此时来犯？只怕其中，另有玄机。</p>
“料想陛下，此刻在朝前必定忧虑。月罗，你备辇，本宫要至延明宫，探望陛下。”</p>
我眼睛看向母后，只听母后声音镇定，丝毫不见慌乱，面色淡淡，似并无何惊讶之意，不由微微皱起眉头。</p>
但还没来得及待我开口，月罗已经恭顺答应一声，吩咐了宫人备辇，托着母后的手出殿了。</p>
我望着母后走入殿外，淡粉色灵樨花今年早已开得茂盛，看着她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莫名复杂的预感。</p>
我心中益发焦躁，但也不好此刻与母后一起过去，来回踱步几回，见那年幼宫人还在地上跪着，身体微微发抖，不由放软声音：“你先起来罢。你何处听的消息？可是陛下让你过来通报的？”</p>
那宫人十分胆小，在我面前不敢抬头，只低着头轻轻摇了摇，颤颤答道：“不、不是，是奴今天奉命去延明宫跑腿，刚巧遇见蔺少辅国自宫中出来，与几位内辅阁的大人一道，正说起西北战事。小人本无意偷听，却不慎听见，吓得抖若筛糠。蔺少辅国看见奴，问了奴的名字和当值的宫宇，蔺少辅国就让奴回来通报了。”</p>
我皱眉：“蔺衍？他让你通报的？”蔺衍是何意？明夷珩既然没有派人来通报，自然是有意不让我知道。我在深宫之中，与关外更无半点关系，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过是慌乱胆小，又于朝堂有何关系?他刻意让人将西北战事通报给我定然不知有何目的。难道他其实不是通报给我听，而是给……母后？</p>
我又看了一眼殿外的灵樨花，母后背影早已不见，心中那不安感，不知为何更加明显了。</p>
我焦心守到了深夜，母后才从延明宫回来。</p>
殿中点了几十支香蜡，烛光影影绰绰，香气在夜风中缓缓散开。</p>
母后让月罗给她卸了金钗，见我面色郁郁，不以为意挑了挑眉：“阿瑾怎么这样晚还没睡？我不是让宫人回你不要等我了么？”</p>
我点了点头，乖巧在她身后跪坐下来，接过月罗手中的玉梳为母后梳发：“母后，儿臣“睡不着。今日听闻拓歇来犯，一整日都食不下咽，半点胃口也无。”</p>
母后微微勾了勾唇角，似乎丝毫无我这般忧心忡忡，只是随意将卸下的金钗在玉匣里拨弄了两下，漫不经心道：“朝堂之事，自然有陛下与朝臣亲躬决断，阿瑾忧愁什么？倒是明日，本宫请了北堂家的女儿前来，你明日梳洗一番，同本宫一起会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