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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云山半开玩笑道：“底子好。”</p>
谭世宗竟真的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p>
兄弟二人都是颀长挺拔的身量，相比之下，谭世宗更壮些，这一捏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力气，生生让谭云山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平和。</p>
谭世宗没注意，既灵可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想一脚踹谭世宗脸上。</p>
就算谭云山身体底子好，饿两天看不出太大变化，但自己弟弟为了给全家消除妖孽在这儿忍饥挨饿呢，亲哥就过来说这话？</p>
谭世宗说了句“还真行”，显然很满意弟弟的“底子”，就像一个长辈在检验晚辈似的。末了又和谭云山讲了一些有的没的废话，才终于心满意足，拍拍弟弟肩膀：“看你挺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妖这个东西，你信，它就有，不信嘛……总之，差不多就行，别太拼命。”</p>
谭云山低眉顺目，俨然尊敬大哥的好弟弟：“知道了。”</p>
谭世宗四下看看，再无什么新奇东西，最后和既灵说了句完全不走心的“法师也辛苦了”，便转过身，打道回府。</p>
既灵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这位到底来干嘛。你要说他有多大恶意吧，也未必，虽然他明显并不信“妖星入宅”这一套，但也并没有冷嘲热讽或者话里话外赶她走的意思，或者说，人家谭大少从始至终都没怎么正眼看她，反而是和谭云山饶有兴致聊了半晌……</p>
“别琢磨了，”谭云山重新爬上亭顶，无奈地笑，“他就是过来看看热闹。”</p>
既灵恍然大悟。</p>
难怪谭世宗一到这边就东瞅瞅西看看，还问谭云山一些有的没的，现下想来，可不就是哪有热闹往哪凑，凑近了还要打听一番的架势嘛。至于他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言行做派，倒也不像故意为之，更像是平日里便和谭云山这般说话，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视和随意，加上谭云山还挺配合，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p>
“你哥真闲。”既灵只总结出来四个字，却带着无尽的嫌弃。</p>
谭云山自然听得出，淡淡帮谭世宗辩白：“他没坏心。”</p>
既灵毫不留情向亭上翻个白眼：“也没安好心，不，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既灵赶忙闭嘴。</p>
谭云山片刻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好笑道：“怎么不说了？”</p>
既灵咬了下嘴唇，简直想把自己拍死。</p>
谭云山难得穷追不舍，只是清朗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不像审问，倒像诱供：“从实招来吧，都在槐城客栈里打听到什么了。”</p>
“你怎么知道！”既灵惊讶抬头，她确实和谭云山说过自己投宿在槐城客栈，可问店小二打听谭家这事，谭云山不可能知道，除非他未卜先知。</p>
谭云山叹口气，道：“因为你自打从客栈收拾完包袱回来，不管看我的眼神是嫌弃还是厌烦还是平和，底下都藏着一丝慈悲。”</p>
既灵下意识摸上自己眼皮，不至于吧……</p>
谭云山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不用再问了，按照槐城客栈的信息集散速度，八成整个谭家祖上几辈都已经被既灵了解了个底儿掉。</p>
“谭夫人不是我亲娘，爹应该是我亲爹，但他觉得不是，我也没辙。”明明挺心酸的事情，从谭云山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的就像在说“我有点饿了”。</p>
既灵原本被追问得有些狼狈，不知如何脱身，哪成想谭云山主动说了，还一说就直奔核心，且无没半点遮掩或者羞于启齿的意思，那叫一个坦然。</p>
“你不会……难受吗？”既灵想半天，也没想出更委婉的词，只能实话实问。</p>
“难受什么？”谭云山在亭顶仰躺下来，手枕在头后，“难受我爹怀疑我不是亲生，还是我哥不把我当回事？”</p>
原来他不糊涂。</p>
原来他比谁都清楚。</p>
“如果你要听真话，”谭云山望着被云遮住一半的月亮，悠悠道，“真的还好。”</p>
既灵茫然眨眼：“还……好？”</p>
“对啊。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寒窗苦读，听话乖巧，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归我管了，只能顺其自然。结果是好的，皆大欢喜，结果不好，我也问心无愧。”</p>
谭云山并非故作坚强，他声音里的坦然和平告诉既灵，他是真这么想的。</p>
既灵傻眼，对此她无话可说，只剩佩服。</p>
【人家谭二少都想得开，一天天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p>
蓦地，耳边响起店小二曾经说过的话。</p>
既灵想回去再塞给他一锭银子，以表达自己竟然怀疑他的惭愧。</p>
“怎么又不说话了？”迟迟没等来回应，让自说自话的谭云山有点孤单。</p>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灵如实相告，“想得开是件好事，若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世间会少掉一大半纠葛……”</p>
谭云山一听就知道有转折：“但是？”</p>
“但是不对。”</p>
果然。</p>
“哪里不对？”谭云山耐心求教。</p>
既灵想了想，为难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按理说想得开没错，但你这样会不会想得太开了，毕竟是大事，怎么能这样随意对待？”</p>
谭云山看着天上的一半月亮，不再言语。</p>
既灵以为他在琢磨自己的话，哪知道等半天，等来一句——</p>
“我真的饿了。”</p>
可怜兮兮，幽幽怨怨。</p>
既灵没好气地笑，之前的严肃一扫而空：“都和你说了，再坚持一天就好，明日妖怪必来。”</p>
谭云山现在看着月亮都像饼，哪怕是只剩了边沿的：“饿成这样，就算他来了，我也没力气跑了，多危险。”</p>
“放心，有我保护你呢。”</p>
“……”</p>
话是好话，可听在心里怎么就有点不是滋味？他好歹也是七尺男儿……</p>
呜……</p>
呜哇……</p>
谭云山心里一紧，腾地坐起来，七尺男儿什么的先放一边，这是什么声音？！</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