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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p>
天宝六年的春天，无所事事的恶人谷最为人广为流传的大概就是惨死的那些个女子。说起来有些可惜，毕竟一个个都是面相姣好的。本来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谁知道就白白送了死，连死相听说也是惨不忍睹的，个个万箭穿心似的，胸前血红一片皮开肉绽地炸裂开，弩箭就那么扔在那。要说起来大概是从米莉古丽身边那个苗疆女开始的。</p>
有的人在一旁妄自猜测是谁家的杀手领了悬赏，亦或是谁与谁有什么恩怨下此狠手。猜不到的人继续猜，那些个认出弩箭的猜到的却不敢张口，个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热闹。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了，做这些事儿的是个人物。</p>
米莉古丽身边那苗疆女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身子早就凉透了，胸口不多不少十支弩箭直插胸口，她仔细辨别了箭尾刻着的名讳，吩咐人把尸体运走，没有声张一个人去了唐唤的院子。</p>
唐清洛自清晨回来回房关门昏睡，唐唤懒得去喊他，索性一个人在马厩里喂马。米莉古丽冲进来把弩箭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两棵皇竹草。</p>
“这就是你得意门生的杰作。”她说。</p>
唐唤顺手收起弩箭揣在怀里，请她去院里小坐。李慕这一日还在昆仑并没有回来，大约是不知道这事的。</p>
“是我管教无方，还望见谅。”</p>
“你见到那场面了吗？箭箭穿心，你们唐门的人真狠。”</p>
“可以想象到。”唐唤思索着，脑海里蹦出师父临死前的样子，那双绝望的眼，“我想象得到。”</p>
“他俩的事我不是不知道，这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可也不能随便就要了人家性命吧，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要是我贴身侍女出事唐唤我叫你好看。”</p>
唐唤再三赔罪，保证再也不会出类似的事情才把圣女哄走。他把十支弩箭用布擦净，推开唐清洛房间的门，放在他的床边。唐清洛此时熟睡是断然叫不醒的，每次杀了人都要这样，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p>
唐唤坐在床边端详着他的睡颜，抬手抚开遮挡眉间的碎发，看着他就仿佛看到当初那个决绝的热烈的自己，是否也会见到他像自己一般从热烈到冰冷呢，他思考着。</p>
李慕回谷已是三日之后。唐清洛奔出门去迎接，旁若无人地拉扯着他的手，问他昆仑冷不冷，这个月是不是不走了，绝口不提苗疆女的性命。唐唤在一旁端着杯子喝茶，自然也懒得插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不提，不代表李慕不知道。属下众多又关注着自家师弟一举一动的李帅，即使他不听，也会有人凑到耳边讲起来。</p>
“最近米莉古丽身边的苗疆女来过吗？”李慕问。</p>
唐清洛的脸立马冷了下来，甩开牵着的手：“好端端的问她做什么。”</p>
“之前每次回来叽叽喳喳的怪吵人的，这回没见有些奇怪。”</p>
“大概是派出去做事了吧，”唐唤插嘴道。</p>
“是不是我不问，就不准备和我说？”</p>
唐清洛他站在李慕的对面抬头望着他，眼神里却没了上一秒的乐，带着一股子驱不散的愁。大概是愁吧，李慕想，这眼神他见过，和唐唤眼里的一模一样。</p>
他伸手想摸唐清洛的发顶，犹豫半天又收了回来。</p>
“是她该死。”唐清洛说。</p>
李慕嘴角最后的一点笑也没了踪影，他盯着唐清洛的脸看了很久，看进了他的眼里。没有悔改，没有知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他做了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李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唐清洛就好像在邀功一般。</p>
“师父也想瞒着我？”他问唐唤。</p>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我左右不了的。”</p>
如果说苗疆女的事让李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的那些个人命他是断断不能作壁上观的。在第不知道多少具尸体被发现后，李慕冲进来质问唐唤：“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p>
他指着手足无措的唐清洛对唐唤喊着，“你知道他手里沾了多少人命吗？”</p>
唐唤抱着双臂冷眼望他：“你手上的人命就少吗？”</p>
“我杀的是敌人，他呢！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p>
唐清洛在一旁小声争辩着：“她们……她们缠着你……”说着伸手想去拉扯他的衣角。</p>
“滚！”李慕甩开他的手，“我嫌你脏。”</p>
“啪”</p>
唐唤的巴掌在他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掌印，他把唐清洛护在身后，“李帅，这屋子里谁也没比谁干净多少，大家心知肚明何必非要说出来。”</p>
“呵，唐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杀了谁，我记的一清二楚。”</p>
李慕将怀里的发带甩在他脸上，转身离开。</p>
唐唤捡起那发带，红色绸缎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尾部绣着“阿唤”二字。</p>
唐清洛没有出声，愣愣地站在那盯着李慕逐渐消失的背影发呆。</p>
当夜唐唤半夜梦醒，爬到房顶上，意外的见到独自饮酒的唐清洛。</p>
孤月，微风，酒坛，摘不下的独当一面，唐唤如同惊醒一般，才发觉原来小徒弟早已经长大，长成了像他的样子，不再是幼时哭鼻子的小孩，不再是牵着自己走过昆仑的柔软生命，他有了五味杂陈，有了爱恨纠缠，学会了他的冷面无情，学会了他的杀人一线，学会了他深夜对夜独饮的孤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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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人都会长大，原来人都会改变，你无法阻止。</p>
“喝酒也不算上师父的份儿，”他在唐清洛的身边坐下，顺手拿起酒坛拆封喝进一口。</p>
“我一直以为我做的是对的。”唐清洛低着头，说。脸挡在阴影下看不到表情。</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