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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言钟文和铁墙一般的表情才总算有了些许松动，但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仿佛那一瞬间不过是错觉。</p>
高山流水庄一脉子嗣单薄，自钟思思开始便是一代单传，所以她没得选，必须成为高山流水庄的庄主。而她又只有沈般一个儿子，所以待沈般成长之后，也将面临如她一般的选择。</p>
在她眼中，或许不希望沈般一辈子困在这里，又或许担心沈般不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庄主。从很早很早开始，她便知道自己无法参与沈般接下来的人生了。那是她亲生的孩子，但她却只能陪他走短短的一段路。</p>
“所以她才选择你，或许因为她觉得无论我成为怎样的一个人，至少她都可以将高山流水庄交到你手中。”</p>
所以钟文和姓钟，沈般却姓沈。他们一个继承了钟思思逍遥自在的向往，另一个则继承了她此生此世都无法放下的高山流水庄。</p>
藏书阁内陷入了沉默之中，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之上。一缕微风穿过窗檐，蜡烛的火光闪了闪，光与暗之间的分解变得晦暗不明。</p>
“薪火相传，不知其尽。相比起来，你才是更适合高山流水庄传下去的火。”沈般用毫无波动的声音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而且这样想的应该不止我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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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之后，钟文和才道：“庄主的位置，我还是会帮你接着。”</p>
“嗯。”</p>
“无论你现在怎么说，我都只当你是一时热血上头。我会等到你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等你自愿回来拿走你应得的东西。”</p>
“……嗯。”</p>
“然后滚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钟文和仰面倒在了椅子上，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准备一下，过两日就出发去风路城。”</p>
“好的。”</p>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听着沈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如同魔咒一般环绕在他身周。</p>
你有一双江湖人的眼睛。</p>
那时正在狼吞虎咽地啃窝窝头的钟文和抬起头，便看到白衣飘飘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在她干净而洁白的皓腕上，带着一圈由琴弦缠绕而成的手环，蚕丝隐隐泛着淡蓝色的光芒。</p>
你是谁？你连个孩子的窝头都要抢？</p>
钟思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我不抢你的东西，跟着我来，我可以请你吃很多好吃的。”</p>
钟文和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为了不挨饿，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这个干净漂亮的女人是坏人，也比陷在此时的境地要好。</p>
脏兮兮又粗糙的小手牵着钟思思柔若无骨的手，钟思思带着他走下尸山。他下意识地看向路边，那里有其他的饥民气息奄奄地仰面朝天，等待死亡。有人身上遍体鳞伤，伤口深可见骨，旁边有人眼巴巴地看着，无意识地咽了口已经不存在的唾沫，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p>
“你能也请他们吃东西吗。”</p>
钟思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又摇了摇头：“那么多人，我救不过来的。”</p>
“既然你并不是好人，那为什么要救我呢？”</p>
钟思思听言微微讶异了一下，低下头来，正对上钟文和看着她的眼睛。除却孩子般的天真外，他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审视和戒备。似乎如果她的答案不够让他满意，他随时都有可能甩开她的手，立刻跑得远远的。</p>
想到这种可能性，钟思思忍不住笑出了声来。</p>
“因为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啊。”她俯下`身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你有一双江湖人的眼睛。”</p>
钟文和的脸被她挤得皱皱巴巴的，他也皱起了眉头来：“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儿，就胡说八道来糊弄我。我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已经不是孩子了。”</p>
只有孩子才会不停地强调自己不是孩子。</p>
“昨日我便瞧见你了，在酒楼的时候你从坐在窗口那男人的包裹中偷了他的钱袋出来。”钟思思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瞧你的动作干净利落，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便跟在你身后，然后便看见你把那钱袋给了另外比你还小的两个孩子。”</p>
“……是那男人先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身无分文又无依无靠，我看不过罢了。”</p>
“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可信的孩子，以后我可能需要你来帮我的忙，所以我才要救你啊。”</p>
对一个七八岁的娃娃说这样的话，在别人眼中或许与对牛弹琴没有多少区别。</p>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p>
“以后才告诉你。”钟思思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不定我以后要让你负责养活一庄子的人呢。”</p>
是了。</p>
除却沈般之外，钟思思还曾交给过他更多的东西。</p>
黑暗之中，双眼不自觉地变得湿润，带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p>
十余年过去，他已不再是当年在死人堆里艰难求生的孩子，却也还没能强大到能够无坚不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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