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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于荒土霜雪之下千年的陈酒，有朝一日开封，唯独一人孤酌，青铜樽重执杯不稳，倾翻一凉清水。</p>
昼宁星明灭两难，彼岸血花惨败落土复又绽，忘川流水缓缓潺潺，归尘恍觉身侧小人儿唇畔的笑意戛然而止。</p>
微扬的嘴角僵硬复垂，他的眼沁出泪来。</p>
前世回忆至此，所有温暖美好皆已倾尽。哪怕病疾环身，缠绵病榻，喝尽苦药，明赫未曾抱怨过半句。</p>
自此，于十六年岁下山历练，归宫探望，所剩无边无际的悲伤与痛苦。</p>
血染残阳，他亡终的模糊仿佛仍在眼前，耳边是何人哀痛欲绝，声声唤着，挽不回飘散离魂。</p>
“阿渚。”归尘察觉明赫的异样，少年沉溺于往事梦魇不得自拔，故微微蹙眉捏诀成印拍上他天灵盖正中，轻声唤道。</p>
“你怎了？”</p>
“没事。”浅莹的魂光静静浮沉，明赫怔然清醒背过身去，归尘不见他的神色依旧清晰地感知魂体涌动的悲哀气息。</p>
归尘心疼这一小小的人儿，他虽只可以明赫视角察看他的前生，越发穷尽悲哀苦痛。生而不足，乃天道不公，后生所遭劫难，是命理所定。</p>
十川一勺勺舀忘川流水，筛析精华灌壶拎送给孟婆熬制汤水。归尘机缘巧合将明赫唤出，他隐隐感知与少年存在某种无法道明的关联。</p>
明赫之前，归尘已然尝试过上万次，自始自终未召出过一缕残魂。</p>
“只是有些怕了。”</p>
“有些不敢再回忆下去。”</p>
年十六那年，芳华初好，四月初八日头高照，朗朗晴空之下，往昔的美满所有一夕之间化为灰烬，痛彻入髓。</p>
踌躇不已的他深深怀疑，他是否拥有再重头经历一次深渊绝望勇气。</p>
归尘沉默不语了片刻。</p>
这是明赫的前世，归尘做不得选。</p>
半晌后，伸手轻轻**安慰微颤的魂光。</p>
曼珠沙华在身旁肆意摇曳，触碰他绣染血红繁花的雪色衣衫。</p>
续而垂眸，低叹一声。</p>
明赫似很是喜欢归尘的触碰，微微仰首，契合归尘的动作。</p>
“师尊从前也**我的发。”</p>
“他总喜捋顺我晨起的乱发，还说有他欢喜的念樱香。”</p>
明赫觉归尘像伟岸的父辈，为他遮风挡雨开辟一片净土，是亲近熟悉与全身心的依赖。</p>
而对千尘染已非单纯依赖，他的**已转化为占有与渴求，殷切期盼着与他携手共度风雨同舟共济。</p>
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p>
浮现他记忆中清绝雪衣轻抚他墨色长发的静好，那般温柔和暖，恍若花开。</p>
归尘淡然一笑。</p>
当然会不一样，抚发之人不同，心中思绪不同，所付感情不同，所觉又怎会一样。</p>
“可我如今已变为魂灵，没有实体，又何来的发肤。”</p>
浅浅的魂光微微一动，甚是哀寂：“也再没有念樱之香。”归尘沉声不语地听着，心中缓缓一痛。</p>
“后来呢？”归尘分明的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凉薄的无情追问。</p>
明知道万分残忍，许会伤到他脆弱心，但他仍是问出了声。</p>
归尘知道，他是在逼明赫涟渚，逼他面对过往的一切。与其等待他人强行破开他的伤疤，不如教他自个掀开，面对血淋淋的创口。</p>
一旦勇敢的接受，便能毫不拖泥带水的摆脱。</p>
重回轮回，再入人间，踏步红尘，重拥有新的人生。</p>
而后，再于注定遇上他。</p>
执手相守一世，或匆匆擦肩错过，空留一个回眸一世悲憾，无人猜忖。</p>
“往后六界大变。”魂光微转，明赫的眸光似是看向无尽远方，平静异常却哀恸，“魔尊孟一九出世。”</p>
“我死在了一个人手中。”</p>
·</p>
周身冽风朔朔，明赫涟渚费力的睁眼，头脑昏沉。</p>
记忆中，他同千尘染一道拜会林丈青后，离岛下山例行历练，途中恰过大阕帝城。</p>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各业苍生繁荣，往来商人络绎不绝，一派盛世太平之像。不知不觉明赫眼含热泪。</p>
“可想回去看看？”</p>
他听身后人柔声问道，点了点头。</p>
“那便去吧。”</p>
意料之外的，思乡念家，千尘染特许他独自暗访皇宫。明赫转身看他，夕日斜下山，映照影打在他的脸上，光辉耀得睁不开眼。</p>
临行至宫墙下，明赫心悸，反悔转身走远。明赫未与久别的父皇母后以及皇兄皇姊们相见倾吐思念，单借着御剑凌空，遥遥望了他们一眼，解了一千余日夜的心头乡愁。</p>
千尘染知后未多加言语，替明赫打点好客房，管小二要了几叠素淡的小菜，就着圆粒的白饭将就下肚。</p>
盛世万家烟火，如锦繁华张展，长街十里灯火如昼。</p>
饭后煮热水服药时，不知是新药太苦千尘染临走匆忙遗忘买些蜜饯或还是其他缘由，明赫吞下药，竟扑朔落下泪来。</p>
他偷偷去临渚殿转悠一圈，发觉一切布置与他出嫁之前的一般无二，甚至连桌角上垫起纸张也未丢。</p>
宫内一尘不染，时时有下人小心清扫。</p>
他说，他看见大家都好好的。</p>
大阕安泰，帝后和睦，兄友弟恭，手足相亲。</p>
千尘染不语，取帕拭去明赫眼角涌出的泪水，往哭的泛白的小嘴塞了颗问后厨要来的冰糖，缓缓明赫嘴中弥漫的苦涩。</p>
他说，小东西离家太久，不免想家了。</p>
择了偏远静谧之地歇下，侧目透窗，隐约瞧见城中繁盛之象。</p>
风暖夜寂，小虫微鸣，远离人声喧闹市井嘈杂，千尘染唯一可做的，乃竭力保他一世欢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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