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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东西可都送回去了?”</p>
“阿兄都送回去了。”阿合说着解开系在老柳上的驴绳,那端姐弟俩也登上驴车。</p>
“正是想跟姐姐说这个,方才阿兄在外头跟那卖砻糠的老农谈价钱,我自个儿去马舍买肥,哪知里头人说,往后每斤马粪得多加银钱才卖。”</p>
少女秀气的眉毛轻蹙起,奇怪问他:“可说了是什么缘故?”</p>
“问了两个马夫,听他们说咱们宛阳的马舍前些时候就易了主,成了霍家三公子的,霍三公子说了,如今世人爱积肥,连粪夫们都晒肥抬价卖,他们自然也该贵些……”阿合边说边坐到板车上,驾着驴车离开石桥桥头。</p>
“哼,又是霍家,偏他们霍家都是坏的,就连从未见过的也是这样!”坐在后头的阿显忽然撒起脾气,连阿合都教他摄住,没再吭声。</p>
毕竟在冬月,虽说有晴空日光,风吹着也冷,令约额前细碎的发被寒风轻轻撩着,她静静托着腮,盯着天际的云瞧。</p>
今日竟听了两回“那一位”的事,也不知那一位如今是好是坏,若真同他爹爹兄长一样……</p>
蓦地,她眉心又皱几分,像是在恼什么,脸上忽而一阵一阵地发烫。</p>
冬月里把自个儿憋出汗的,看来不止阿显一个。</p>
***</p>
及至日落时分,天际几团黑云才跟着风轧来竹坞上方,黑沉沉的大有落雨之势。</p>
堂屋内愈发晦暗,贺无量点亮两盏油灯,推开靠溪那侧的窗扉,张望上空片刻,回过身笑着问阿显:“日里谁说不会落雨的?”</p>
阿显原本对着桌上热腾腾的面食指大动,闻言兴致忽败,赌气哼了声。</p>
却非和他爹爹置气,而是气那群蝼蚁。</p>
桌对面剪灯芯的令约笑了笑,日里糖坊巷外那回事,二人都没提起。</p>
郁菀端着碟腌菜从厨里出来,见贺无量立在窗边,开口护阿显一句:“今儿的天本就古怪。你守着那风**甚,也不嫌冷。”</p>
贺无量应声掩上窗,坐回饭桌边上才说:“我是瞧这天,如今该备的都备齐全了,等今夜落了雨,明儿我就跟老潘领人去山上,晌饭便不回来吃。”</p>
“可不留你。”郁菀笑了声,忽想到什么,“唷,我倒忘了一事。”</p>
余下三人齐齐看向她,郁菀放下碗箸,朝屋后的方向示意下,她本生在没落文人家中,举手投足倒比寻常妇人多出几分气度。</p>
贺无量头个悟过来:“后头那屋?”</p>
郁菀点头:“早间你们将走不久,那些人便又来了趟,我瞧这回抬的尽是些柴米油盐,想来是快住进来了。”</p>
“住进来好!”阿显抚掌,“总见他们搬桌搬椅,早便烦了。”</p>
“小孩儿话,”郁菀嗔怪句,继而叮嘱他,“人说是位身子骨不大好的老爷,到时候你少去那屋前淘气,当心得罪了人家,再气出个什么病我们可担待不起。”</p>
“…… ”</p>
小少年语塞片刻,念及当初教自己气病的夫子,没敢反驳,只端起碗吃面,默默想:若是来个跟他年纪相仿的该多好,偏偏是个病恹恹的老人家。</p>
入夜,屋外果然落起雨,溪流叮泠泠淌着,竹树也教风吹得沙沙响,直至翌日天色熹微才缓下来。</p>
晨起时雨已收势,竹坞外头住着的纸农们得了这场雨的信,亦匆匆赶来竹坞,贺无量领他们去了专程囤田泥砻糠的屋子,各扛了两个麻包上山去。</p>
令约撑着屋前的凭栏,等他们走远才收回目光,又仰头看檐上水阴阴的一片天。</p>
“阿姊,我去学堂了。”阿显提着书袋和一柄油纸伞从屋内窜出,径自跑下几阶踏跺,只留下这么句话和他匆忙的背影。</p>
溪边阿合驾着驴车候着他,两人上了驴车,越过小竹桥,在泥路上留下车辙跟驴蹄印。</p>
郁菀这时也从屋内出来,看见远去的驴车无奈叹声:“急躁性子一点不变,钱袋儿也能忘。”</p>
她摊开手心给令约看阿显的荷包,令约笑:“这个好办,我待会儿把屋边的几棵竹壅了就给他送去。”</p>
“罢了,我正好也有话要找从嫂说,一道给他送去。”</p>
“欸。”</p>
郁菀叮嘱过她,不会儿也离了竹坞,只剩她一人时,她回屋换上双旧布鞋,又在布鞋外套上双草鞋,这才到偏屋里拖了两个麻包出来,一路拖到溪对岸。</p>
冬月里壅竹根是为来年出笋,山林里的自是为了将来造纸所需,屋前的则是养来吃的。令约自小爱吃鲜笋,在她眼里,自个儿养的笋比他处的好吃千万倍。</p>
约莫壅了十来株竹树时,林子里忽传来阵咕咕咕的叫声,她仰脸瞧,原是只羽翼雪白的鸽子在竹林间盘旋,像是迷了向,转了六七圈又扑棱着翅膀出去。</p>
她不禁弯了弯眉眼。</p>
此时天色亮了不少,好歹黑云都消散开,白鸽越过沙啦沙啦响的翠竹,飞回两架马车前。</p>
“咕噜,回来!”少年朝那只白鸽叫了声,白鸽听话地落去他左臂上,棕马上的少年欣慰地摸了摸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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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侧的马车内,听到动静的人缓缓掀起车帘,露出他那张白皙到近似苍白的脸,好在并非失了血色,那双黑津津的眸为原本清隽的面庞添了无数沉稳。</p>
马上的少年歪头看他:“三哥,前边儿就到了。”</p>
“嗯。”霍沉看向车前,入眼的是片绿林,“教阿蒙停下,牵我的马来。”</p>
“可你的病尚未痊好。”</p>
霍沉掀了掀眼皮子,小少年忙扬着嗓子冲赶**人道:“阿蒙,停下,三哥要骑他的马!”</p>
马车徐徐停下,霍沉从上头下来,阿蒙已从个小仆手上牵来他的马,那是匹纯白色骏马,被马仆刷得干干净净。</p>
“三哥,鹤氅。”方才马上的少年不知从哪儿捧来件鸦青色斗篷给他。</p>
“多谢。”霍沉接过披上,翻身上马打量起周遭,“云飞,先随我四处瞧瞧。”</p>
“是,三哥正好能认认路。”免得往后又迷了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