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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镜之点头：“是十八层地狱的第十七层，石磨地狱。”</p>
奚嘉摸了摸胳膊上的寒毛。真不愧是第十七层地狱，一次次被石磨粉身碎骨的疼痛，他只是看李宵被碾碎了一次，就觉得头皮发麻。</p>
破庙里，胡蝶再次转起圈来，晃悠着左手的铃铛。</p>
“凌霄一听已过身，弟子请您再倾听。”</p>
“第二听，破庙有老鬼，存世三百年。此鬼从未害人命，只把王女看自亲。今日老鬼杀人命，已成厉鬼满手腥。请凌霄，判其刑，当下地狱，或散其形？”</p>
这一次，天空中的乌云凝聚成堆，却没有回音。沉闷的雷声在乌云中轻轻响起，但没有一道雷劈向胡蝶的桃木剑。</p>
胡蝶惊愕不已，又说了一遍：“请凌霄，判其刑！”</p>
乌云里有电光闪烁，还是没有回音。</p>
胡蝶脸色一变，他刚才在二请凌霄的时候已经劈断了第二根香，现在他大喝一声，狠狠地劈断了第三根香。在他劈断第三根香时，天空中有一道血色雷霆冲他的桃木剑砸来，这剑只砸到一半就转了个弯，直直地砸向一旁的老鬼。</p>
血红色的雷霆砸在这老鬼的身上，它痛苦地喊叫起来。</p>
奚嘉捏紧手指，在耀眼的雷光下，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p>
奚嘉忍不住拉住了叶镜之的袖子：“叶大师，老鬼他是要魂飞魄散了吗？”</p>
叶镜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再看看奚嘉的手，他将奚嘉护在身后，道：“这是胡道友请的凌霄，我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我们再看下去。”</p>
胡蝶也被这种情况吓蒙了。</p>
胡蝶以前也请过凌霄，他们这些天师捉厉鬼的时候，基本都会象征性地请一下凌霄。这种请凌霄十分随便，就是问凌霄一句：爸爸爸爸，您看这个鬼是当杀不当杀？</p>
凌霄爸爸不回应，那就是当杀。</p>
凌霄爸爸回应了，就直接把这只鬼送进某一层地狱。</p>
杀过人的厉鬼不存在直接投胎转世的说法，必然是要受到惩罚的。</p>
胡蝶之前请凌霄爸爸的时候，爸爸都不理他。爸爸的意思很简单：宰了这只鬼，别来烦爸爸。只有这次，胡蝶也查清楚了这个案子的复杂性，知道这种案子，不像其他很多厉鬼杀人，只是单纯地为了害人性命，凌霄可能真的会倾听。</p>
过了足足一刻钟，那道雷霆才慢慢消散。奚嘉定睛一看，老鬼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烫伤的血泡。它的脸涨得通红，一口硕大的油锅在它的身下一点点地显现。</p>
胡蝶立刻喜笑颜开：“谢谢爸……咳，弟子领命。老鬼当下油锅狱，日日受刑五百年。二听已过，恭送凌霄！”</p>
漆黑的夜空中，沉甸甸的乌云渐渐散开。</p>
老鬼被扔在油锅里，身体被油锅炙烤，随着油锅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老鬼的身体也快要消散。但就在此时，这浑身是伤的老鬼竟然颤抖着抓上了油锅的锅壁。</p>
滚烫的油锅锅壁烫得老鬼痛喊嘶嚎，它的皮肉黏在锅壁上，根本无法动作，但它却狠心地往油锅外爬去。它的皮肉粘在锅子上，每往上爬一步，肉就掉一层。等它爬到锅顶时，它的双手双腿已经只剩下森森白骨。</p>
胡蝶惊骇地看着老鬼。</p>
破庙外，天空中的乌云再次聚集起来。愤怒的雷鸣声一下下地响起，仿佛在质问这只鬼为何竟敢无视自己降下的刑罚。</p>
老鬼用白骨四肢爬出了油锅，扑通一下跪在了胡蝶的面前。它用白骨跪在了地上，向胡蝶磕头，声音嘶哑：“大人，求您请凌霄，让老鬼再见小茹一面。大人，求您请凌霄，求凌霄让老鬼再见小茹一面！”</p>
胡蝶呆怔地看着老鬼。</p>
奚嘉看着这一幕，心脏剧烈颤动，他快速转首：“叶大师，还可以再请凌霄？”</p>
叶镜之道：“胡道友是通过自家祖师来请凌霄的，可以三请凌霄。确实还有最后一请。”</p>
奚嘉道：“那正好可以三请凌霄。凌霄既然没惩罚老鬼魂飞魄散，那它或许会允许老鬼见王茹最后一面。”</p>
叶镜之摇摇头，看向远处的案台：“胡道友刚才二请凌霄的时候差点失败，斩断了第三柱香。三炷香，三请凌霄的机会。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p>
胡蝶此时也左右为难。老鬼凄惨成这样了，一个劲地向他磕头，他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只是想见一见那个王茹，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但是他刚才已经斩断了第三根香，根本请不了凌霄。如果老鬼再不回油锅，凌霄降罪下来，很有可能真的要老鬼魂飞魄散。</p>
“你速速回去，再不回去，凌霄动怒，你就魂飞魄散了！”</p>
老鬼还在给胡蝶磕头。他如果回油锅，就会随着油锅从人间消失，进入地狱。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王茹了。</p>
胡蝶气得抬起桃木剑，就想把老鬼赶进油锅。奚嘉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为老鬼想办法，叶镜之却赶在他的身前，拦住了他：“你想帮他？”</p>
奚嘉一愣：“……他只是想见王茹一面。”</p>
叶镜之认真地盯着奚嘉，他郑重地看完一眼，转身走上前。叶大师左手一抬，无相青黎从奚嘉的掌心飞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掌拍在了无相青黎上，十八面铜骰在他眼前飞速转动。须臾间，铜骰停了下来，叶镜之一掌拍在了无相青黎的其中一面上，用力一拉。</p>
轰！</p>
一张金色长琴被他从青铜骰子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p>
胡蝶惊骇地喊道：“锦瑟！”</p>
这把金色的琴上，一共有五十根弦。琴身不大，五十根弦密密麻麻地排在上面。当它出世的一刻，金光大作，这把由金色光芒组成的琴被叶镜之抓在掌中，他没有坐下来认真地弹琴，而是左手拍琴，像拿竖琴一样地将古琴竖放。</p>
下一刻，右手飞快地拨动了一根弦。</p>
嗡！</p>
一只蝴蝶从这根颤动的弦上飞舞出来，这只蝴蝶通体金黄，它飞过的地方，撒下细碎的金光。金光所到之处，一幅虚幻的画面慢慢地在空中浮现。</p>
画面里，是一间昏暗无光的监狱。一张单人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躺在上面，静静地睡着。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脸颊瘦得凹陷进去，孱弱的身体在黑夜里紧紧地抱着自己，想要取暖。</p>
老鬼见到这一幕，疯狂地扑上去，认真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p>
“孙女……孙女……我的乖孙女……”</p>
他慈祥的目光凝视在这虚拟的画面上，仿佛在看自己的亲孙女。</p>
叶镜之不停地弹奏五十弦的金色长琴，金光蝴蝶就在空中一直飞舞。忽然，天空中降下一道雷霆，胡蝶神色一凛，拔剑就顶了上去。</p>
胡蝶吼道：“好了没，看够了就快点回去！叶阎王居然用锦瑟引出蝴蝶，给你看这庄生一梦，你这辈子是值了。快回油锅，要不然我们谁都承受不住。”</p>
老鬼感激地满眼含泪，他正想往油锅里走，却惊道：“凌霄定住了老鬼的身体，不让老鬼回去！”</p>
胡蝶瞪直了眼：“**，老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到这种事。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p>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雷从空中劈下。叶镜之想要出手，但他的手牢牢固定在锦瑟上，不弹完一首曲子根本无法松开。</p>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高瘦的影子飞快地抱起浑身白骨的老鬼，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油锅。</p>
“噗呲——”</p>
奚嘉侧过身，避开了几滴从锅子里溅出来的滚油。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时，只见胡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叶镜之则用一种奇怪的……骄傲的目光看着他，好像特别得意。</p>
……等等，为什么叶大师要得意？</p>
胡蝶惊悚道：“那是一只下过油锅地狱、三百年道行、杀过人的厉鬼！你刚才就那么抱它了？你居然就那么抱它了？你居然没死？！”</p>
奚嘉反问：“我应该死吗？”</p>
胡蝶：“……”用手去碰三百年厉鬼的阴气，难道不应该死吗！！！</p>
墨斗第三、龙虎山大弟子胡蝶的世界观，今天因为一个凡人崩塌了。</p>
终于解决完老鬼的事情，胡蝶气喘吁吁地收东西，把案台、符纸什么的都收回乾坤包。破庙里，叶镜之还拿着那张金色的琴，他并没有弹完一首曲子，所以只能这么干巴巴地拿着。</p>
奚嘉好奇地问道：“叶大师，你怎么不把这把琴收起来？”</p>
胡蝶嗤笑一声，道：“这把琴可是传说中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只弹了一半的《思华年》，这把琴当然不可能收回去。不弹完曲子，锦瑟不会消失。虽然这把锦瑟是由法力凝聚起来的，不是真正的神器锦瑟，但也是一样功效。”</p>
奚嘉看向叶镜之，叶镜之颔首：“是这样的。”</p>
奚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叶大师？”</p>
叶镜之的耳尖微红，他抱着这把琴，贤惠地席地而坐，小声说：“不急……我弹给你听。”</p>
胡蝶：“……”怎么有种gay gay的感觉！</p>
胡蝶收拾完东西就想走，奚嘉正听叶镜之弹琴，见状他起身问道：“这位胡天师，我想请问一下，王茹是无辜的，你们会怎么处理她的事？”</p>
奚嘉突然不听曲子了，叶镜之失落地抿嘴。</p>
胡蝶此时正好走到门边，听到这话，他凹出一个**的造型，倚着门框，一脸世外高人的沧桑感：“我玄学界对外联络部，简称玄学界**，在处理这件事上当然有自己的一套规定。她会被无罪释放。”</p>
奚嘉却问：“那她的名声怎么办？”</p>
胡蝶忽然愣住。</p>
黑发年轻人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地说出残酷的现实：“这起案子在网上讨论得很激烈，我们都知道王茹是无辜的，但是却不可能告诉网友，李宵是被一只鬼杀死的。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会有人相信王茹是无辜的。胡大师……人言可畏。”</p>
胡蝶慢慢正了神色，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奚嘉，许久后，他红唇一勾，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老子是谁，老子是龙虎山大弟子胡蝶。这种小事，轻轻松。”</p>
奚嘉看着胡蝶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半晌后，他代替自己的老同学鞠了一躬：“谢谢你，胡大师。”</p>
胡蝶问道：“你叫什么？”</p>
“奚嘉。”</p>
胡蝶拨了拨额头前的刘海，飞身离去，**地留下一句话：“很好，奚嘉，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话音落下时，人已经飘远了。</p>
奚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