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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p>
“我是1932年生人,我父亲当时在火车站前开了家牙科诊所,我母亲是中国人,在我父亲的诊所当护士。后来,他俩结了婚。我有两个哥哥,1945年,日本战败,我父亲带着我两个哥哥回了日本。”</p>
“我母亲是遗腹女,我父亲回日本的时候,我姥姥还活着,所以我母亲就没跟我父亲一起走。我父亲说我长得最像他,就把我留下来,让我陪着我母亲。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父亲和我俩哥哥。当年,他们先坐火车到大连,再从大连坐船回日本。听说,那时候有艘回日本的船沉了,我想,我父亲和我俩哥哥有可能就在那艘船上。不然中日邦交恢复正常以后,就算我父亲不在了,我两个哥哥也会来找我。”</p>
老人眨了下眼,眨去了眼中泛起的水汽,“我父亲很喜欢吃鳗鱼饭,他在的时候,得了空,就带着我和我俩哥哥去外面的日本店吃鳗鱼饭。我记得有家日本店叫浪花鲊,那的鳗鱼饭特别好吃。”</p>
说到这儿,老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将这口气苍凉地呼了出来,“我有个女同学,叫李淑琴,和我一样,她也是中日混血。只不过,和我正好相反,她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她父亲当年在日本留学,娶了日本房东的女儿,毕业回国,房东的女儿就跟着他父亲一起来了中国。”</p>
“我和淑琴小时候上的是日本人的学校。有些日本同学欺负我们,骂我们是‘支.那.人’,是‘支.那.杂.种’。淑琴很害怕,我不怕,谁骂我,我就打谁,骂淑琴也不行。淑琴听我说爱吃鳗鱼饭,为了感谢我,有时候,会带着她母亲做的鳗鱼饭给我吃。不过,我从来没吃过独食,都是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俩分着吃。”</p>
老人看着面前的鳗鱼饭,露出了一点笑容,仿佛在鳗鱼饭上看到了当年的情景,当年的人。</p>
“1948年的时候,淑琴跟着她父母去了台湾……”老人停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做了好几个吞咽的动作。</p>
老板明白,老人是在努力咽下喉间的哽咽。又过了一会儿,老人才又重新讲了起来,“她跟她父母去了台湾,1975年的时候**了。八几年的时候,我去香港参加影展,在一家书店里,偶然看到了她写的小说,才知道她成了作家。”</p>
老人的讲述再次停顿,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我让厂里把淑琴遗作的版权买下来,然后我把它拍了出来。”</p>
老板下意识地看向正对着她和老人的墙,墙上挂着一张色彩老旧的剧照。剧照里,一对中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身穿民国时期的学生**,相向而立,四目相视,二人身后,有一棵粗壮的柳树做为点缀。</p>
“是《清水寺的御守》吗?”老板问。</p>
老人抬起头,看着墙上的剧照,“嗯。”</p>
《清水寺的御守》可算一部经典影片,老板小时候就看过,这些年电影频道不时重播,偶尔转台时,老板又遇见过好几回。</p>
这部电影的内容有点像老人和他同学的故事:一对中日混血的男女,在特殊的时代里相遇、相知,又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中身不由已。</p>
不同的是:老人和他的同学分别后,从此天各一方,今生再无相见,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却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单身的女主人公从海外归来,找到了同样单身的男主人公。</p>
老板记得自己小时候看的时候,曾为片中的男女主人公流过好几次泪,却怎么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遇见它的导演,并且还会坐在导演家里,听导演给她讲述一些关于这部电影不为人知的故事——在安静的房间里,只讲给她一个人听。</p>
“所以,”老板听到自己发出了鼻音浓重的声音,“您的同学真的给了您一张清水寺的御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