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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的孩子</p>
风卷起血的甜腥，从皮肤上刮过，有如一柄生锈的钝刀。</p>
秦轩文侧卧在腐烂的植物上，身后的丛林黑影斑驳，眼前是一轮明亮得晃眼的圆月。</p>
他艰难地喘着气，清隽的脸庞覆盖着血污、汗水，以及落叶与枯草，一撮汗湿的鬓发贴在额头，令他看上去很是狼狈。</p>
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正悄无声息地带走一条生命。</p>
他捂着小腹，越来越用力，好像这样就能留住那个还未来得及与他打照面的孩子——</p>
他的孩子。</p>
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的双手开始颤抖，沾满鲜血的腿也抽搐起来。</p>
脑子一下子空了，他两眼发直地盯着高高在上的月亮，眼神如脑海一般空洞。</p>
忽然，一阵巨大的悲恸从生命流逝的地方袭来，回光返照一般。</p>
他支撑不住，晕眩、颤抖，月亮渐渐模糊而扭曲，他伸出脏污的手，颤栗着在眼上抹了抹，才发现自己流泪了。</p>
他不常哭泣，此时眼泪却像决了堤。</p>
那个孩子，正在与他道别。</p>
他在淤泥中蜷缩成一团，在意识溃散之前，抽泣着低喃道：“对不起……”</p>
•</p>
T国。</p>
清醒唤起了周身的疼痛，秦轩文尚未睁开眼，就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p>
“你终于醒了。”楚臻眉心紧蹙，眼含担忧，似乎欲言又止。</p>
秦轩文左右看了看，想将身体撑起来。</p>
“别动。”楚臻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昏迷四天，刚醒就想乱来？”</p>
“我只是想坐起来。”秦轩文看了自己队长一眼，“楚队，我没事。”</p>
楚臻眉间皱得更紧，既怒，又无可奈何。</p>
秦轩文怔怔地躺了半分钟，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惊慌，双手将薄被牵开，视线向下坠去。</p>
楚臻长叹一声，终是说了出来——</p>
“没了。”</p>
秦轩文凝视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没什么知觉，不痛，不胀，好似从来没有孕育过一个生命。</p>
他的神情先是茫然的，而后变得困惑、哀伤，最后归于平静。</p>
“你也别太难过了。”楚臻不擅长宽慰人，尤其这事根本无法宽慰，片刻后烦躁地“啧”了一声，犯了烟瘾，“俞医生很快会过来，我出去抽根烟。”</p>
“楚队。”秦轩文嗓子又沙又沉，双眼通红，像正极力克制着。</p>
楚臻不得不停下脚步。</p>
“有，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秦轩文脸色愈加苍白，话说得断断续续，“知道我的事？”</p>
“俞医生算‘其他人’吗？”楚臻问。</p>
秦轩文缓慢摇头。</p>
“那就没有。”楚臻再次叹息，“如果你想问柏先生……”</p>
秦轩文眼中一黯，唇角不经意地抿了抿。</p>
“柏先生只知道你受伤了。”楚臻拳头握紧又松开，“他现在不在T国，过段日子也许会来看望你。”</p>
“我知道了。”秦轩文已经低下头，眉眼隐藏在一片阴影里。</p>
楚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无声地摇头，快步离开。</p>
当病房门被合上，秦轩文才慢慢抬起眼皮，落在视网膜上的是大片惨淡的白，像是替他祭奠死去的孩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