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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东边海滩。</p>
阳春在几块巨型礁石之间,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岸芷小心地放了下来。</p>
“还请兰妹妹在此,替我守护岸芷片刻,我去拾些干柴来,生个火,为你们照明。”</p>
兰儿点点头,目送阳春而去,心中暗自想道:</p>
这位阳姐姐,倒是与旁人全然不同,忘归岛上,人人自危,为了活着,多的是结盟御敌的小团体,但这种基于求生的小团体往往极其脆弱,一旦有人受伤,成为拖累,就会被其他人无情地抛弃,他们兔星门下用于实验的活体,不少就来源于这些落单的伤员。当然,兔星门下也并非好好先生,他们救活了人,就立即杀掉他,正如不轻易树敌,他们也不妄图施恩,因为他们深谙一个道理,忘归岛上,今日对他人的恩惠,并不会成为来日免于一死的理由,只要生死相争,谁也顾不得,当初是你救了他一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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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这位阳姐姐,对同伴却是不离不弃,光凭这一点,就比其他人可靠多了,而她手中的碧痕剑又是夜司教所赠,这般看来,若能得她或夜司教的庇护,我在岛上的日子,只怕也少了许多麻烦,那今日这梅花镖的麻烦,也算值了……</p>
很快,阳春便抱着一捆干柴枯草回来了,她熟练地搭好柴架,在上下铺满引燃的枯草,拿起岸芷的一对环刃,双环猛然撞切,迸出火星点点,瞬间点燃枯草,阳春熟练地拨弄一番,柴架便燃起明亮而稳定的火焰。</p>
“兰妹妹,火光可足够?”阳春抬头问兰儿,“不够的话,我再去拾些柴来。”</p>
兰儿瞧她生火熟练,考虑周到,全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别有一股野蛮倔强的生命力,更觉她亲近可靠,走过去,眨巴着大眼睛:</p>
“火光足够亮了,阳姐姐,”说着便牵起阳春,“阳姐姐还是同兰儿一起过去吧。”</p>
阳春一时恍了神,兰儿牵起她的那一刻,唤她阳姐姐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小小少年,当初也是这样牵着她,唤她阳姐姐,他的脸是那样阳光而真诚……</p>
直到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p>
那支蓝羽箭没入他的胸口……</p>
兰儿见阳春怔在原地,疑道:“阳姐姐这是怎么了?梅花镖拔起来极为痛苦,还需要阳姐姐协助兰儿,稳住那位姐姐,莫让她乱动才行。”</p>
阳春思绪一下被拉回:“啊,好,我会稳住她。”</p>
在四方礁石围成的狭小空间内,阳春用干草为岸芷铺设了一块稍微柔软而舒适的位置,让岸芷趴卧之上,兰儿则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清除岸芷后背的碎衣。</p>
七朵血肉红梅,色彩浓烈比最初更甚,有一朵最深的,此刻已红得发黑。</p>
阳春眼角含泪,不忍多看,兰儿年纪虽小,却很有医者的镇定从容,她面不改色,老练地查验七处镖伤,按轻重缓急一一施针固脉,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小把蓟草,递予阳春:</p>
“阳姐姐,请将这些蓟草放在口中咀嚼,也不需太碎太烂,以免失了药性,一会儿,我一将铁镖拔出,阳姐姐务必立即将蓟草敷于创口止血,以免她再次失血过度。”</p>
阳春接过那把蓟草,点点头,扯下片叶放入嘴中嚼起来。</p>
兰儿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金簪似的工具,那金簪底部极尖极细,还有一圈圈特别的螺纹,顶部则是一圈张开的如同细蕊的触角。只见兰儿将金簪底部,对准一枚梅花镖的花心,轻轻旋转进去,顺三圈,逆三圈,只听“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脱节了,兰儿不紧不慢捏住梅花镖,轻轻一摘,铁镖就被取将下来。</p>
阳春见状,目光惊异,这就□□了吗?连忙要吐出蓟草给岸芷敷上。</p>
“阳姐姐莫急,”兰儿阻止了她,拿起那金簪解释道,“此物名为拈梅簪,是专门用来拔取梅花镖的工具,梅花镖是由上部的梅花和下部的刺根铆接而成,拈梅簪特有的螺纹正好可以旋开二者,我方才取下的只是上部的梅花,刺根还深埋体内,拔除刺根,才是最难的所在。”</p>
阳春闻言,仔细端详方才那枚镖的创口,果然还有一枚细小的根刺埋于肉中。</p>
“我先取下七朵梅花,阳姐姐的蓟草,待兰儿拔除根刺后再用。”</p>
兰儿说完,又埋头施术,轻轻取下其余六枚梅花。</p>
岸芷仍然昏睡着,显然摘掉上部的梅花并无痛苦,现下,只剩最难的七枚根刺了。</p>
兰儿先把把岸芷的脉,又摸摸她的额头,沉默了片刻,对阳春严肃道:</p>
“她现在状态还算稳定,但根刺一旦开始拔除,她必会疼痛难耐而挣扎,阳姐姐必须帮兰儿按住她,令她动弹不得,否则根刺将埋得更深,一旦刺进腑脏,就是月司教来了,也再拔不出了……阳姐姐,你可准备好了吗?”</p>
阳春凝视着岸芷,她很清楚,岸芷的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间。她若坚持拔镖,便是九死中求一生,她若放弃拔镖,三天之后,骨肉溃烂,只有一死。芍药居前,她那么坚定要拔镖,现下万事俱备,她却犹豫了,害怕自己的坚持,让岸芷连三天的日子都没有了……</p>
兰儿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轻言道:“镖在体内,她最后的日子也会极其痛苦,三日长痛终是死,一时短痛求一生,阳姐姐,不该糊涂啊!”</p>
阳春看向这个八九岁的女童,她长相甜美,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极为灵动可爱,所言所为却是与年龄和外表极为不符的老练,或许拜在兔星门下,尤其还被月姬收作关门弟子,她必定见过更多的生死,而岸芷与她无涉,她的话确是中肯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