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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扬一抑，凌翼然和夜景阑同时出声，妖魔联手了。两记眼刀，射得聿宁一阵猛咳。</p>
“呵呵……”凌翼然首先出声，“本侯向来浅眠，房内不能超过两人啊！”他媚眼如丝，似醉非醉地看向转身想逃的某人。</p>
云卿霎时定住，刚要说声妖孽，就听那边夜景阑偏冷的声音传来。</p>
“云卿，过来睡。”</p>
“哼，既然定侯不计较，元仲你就过去挤挤吧。”凌翼然暧昧道，“反正本侯和云卿已经合过帐了，彼此都能睡得安稳。”</p>
凤眸里春意盎然的暖笑霎时消失，夜景阑袖风突起，啪的一声，客栈里唯一像样的橡木桌，就这样塌了。</p>
尘埃中，两人冷冷相望，杀气激涌在四周。屋内剩下的活物已全都聚集在云卿身边，她不禁抚额叹息。</p>
半晌，凌翼然率先出声。</p>
“定侯，不如你我秉烛夜谈？”</p>
“甚好。”</p>
周围人长舒一口气。</p>
“聿大人。”宋宝言亲昵地拉过聿宁，“听闻聿大人是经学大家，在下有几个问题不甚理解，还望聿大人不吝赐教。”</p>
聿宁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宋宝言拉到后室去。</p>
这边夜谈，那边探讨，真是风雅啊。云卿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p>
迷迷糊糊之中，云卿只感到头重得厉害。</p>
“记住，你可是青国的礼部郎中。”</p>
桃花目从脑中一闪而过，云卿陡然清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到那日送别，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妖气盖四方，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p>
“小……大人。”</p>
车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笑容灿烂的菊花脸。一入眠州，这小母鸡就换成了老母鸡，只不过宋叔的白牙比宋宝言还要刺眼。</p>
“水月京到了，请丰郎中下车吧。”</p>
云卿用手挡住耀眼的白光，恋恋不舍地从软榻上爬起，她抚平微皱的衣角，低头绕过车帘。挺身而望，一时愣怔。</p>
闲云卷舒醉清风，香车暗陌宝阁重。</p>
一城湖光半城碧，水月淡冶意融融。</p>
《列国志》云：水月京，云上之城也。城内阡陌交通，宝马香车，极尽人间繁华。城中有一逸轩湖，亩积过万，水色潋滟，碧落一痕，乃震朝罪臣楚王自刎之地。远水拍岸，遥山似云，湖上诸岛散布，风潮无极。而后，眠州州侯建府邸于湖心弦月岛，建州府于湖内七星岛，往来皆以扁舟助行。可谓世无其二，风雅之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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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捧卷，每阅至此，她都不禁浮想联翩。今日一见，方才顿悟书中所记。</p>
云上之城，人间仙境。</p>
寒风染襟，飘飘乎如遗世独立。身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云卿转眸笑对那无垢雅致的俊颜。夜景阑青丝飞扬，白衣飘然。</p>
她以掌心相贴，十指相扣，轻轻道：“与君携手共仙游。”</p>
闻言，凤眸如春潭，漾起艳波。</p>
“丰贤弟。”聿宁自另一车而下，含疑地看向两人相交的长袖，又望向烟波浩渺的湖心，“水月京，不似红尘一粟，更胜仙乡九重。”</p>
她是该庆幸衣袖遮住了元仲的视线，还是该庆幸美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云卿偷偷想着，宽大的衣袖下，是暖意的相贴，是交缠的情意。</p>
湖水之中，行来一尾兰舟，船舷微翘，好似新月一弯。未及移岸，夜景阑便用棉花一般柔软的目光看着她，他们对望着，并无多言。同时飞身，踏湖而去。</p>
“丰贤弟！”聿宁大吼。</p>
“好身手！”老母鸡故作大声，盖过聿宁的疾呼，“迷雾重重，切莫迷路！”</p>
水汽拂面，足点青碧。抚上她的腰间，夜景阑如潭的黑眸荡着，漾着。</p>
“修远。”云卿笑笑地看着他，“我们迷路了吗？”</p>
夜景阑薄唇噙着亲昵，明眸盈盈似水。</p>
她心跳漏了半拍，只觉此景幽幽，恍然如梦，已是意乱情迷。</p>
云卿迷惑地看着衣柜里的各色女装，道：“这是？”</p>
“今晚少主不是约了小姐到霁月斋赏花吗，”宋老头站在门口笑得诡异，“我家少主那么个清冷的人，特地为了您和青王那个老狐狸打交道。今儿您放心去赏花，聿大人就交给小二他们，没问题的！”</p>
“嗯。”云卿含笑应了，昨日修远提出赏花，她当下便答应。</p>
她偏首看向已结冰凌的寒窗，只是现在还有花吗？</p>
她正想着，就听老宋说道：“小姐啊，您是不知道，咱们家少主幼年家变，只有这么高的时候，”宋老头比了比肩膀，“就被迫挑起重担。当时内有叛军，外有强敌，少主他自幼坚忍，就算在最困难的时候都不曾露出半分难色。”</p>
云卿心头乍软，拈住绸衣。</p>
“经此曲折，少主是越发冷清，越发超脱，老夫时常担心少主就这么孤独一世。”宋老头猛地倾身，深深一揖，“直到小姐的出现，才让少主多了人气。小姐啊……”抽泣声传来，他以袖掩面，其音真切，“您可知，这府里的人多么感谢您啊！”</p>
高帽压顶，云卿落下冷汗一滴，“宋叔过誉了。”</p>
“小姐还不知您在少主心中的地位啊。”宋老头叹道，“少主此次出兵全是为了您，以钱粮相诱强取赤州也是为了您。少主天资过人，只是不屑争权夺利，此番出手、巧布暗局，为的是与青王约定的那一年之期，为的是迎娶小姐啊。”</p>
云卿愣住，她何德何能，竟让这位清绝男子为她坠入凡尘？</p>
“唉！少主虽然不说，但老夫能看出来他是多想和小姐结伴同游。”“小姐”二字咬得格外重，老头意有所指道，“您若疼惜他，就请恢复娇容，给少主一个难忘的花前月下吧。”</p>
捕捉到他眼中的狡黠，云卿不禁垂眸轻笑，“多谢宋叔提点。”</p>
宋老头刚才还暗淡无光的眼眸霎时间精光四射，他撩开桌布，桌下层层叠叠地放着几十双绣鞋。“老夫不知小姐喜欢哪种绣鞋，要穿多大的，索性就全买了。”他讨好地笑笑，压低声音，“小姐请放心，为了守住您女扮男装的秘密，这些衣物鞋袜全是老夫一手操办的，他人决不会知晓。”</p>
真是……云卿哭笑不得地拣出一双缎面绣鞋，竭力稳住**不止的眉梢。</p>
“小姐啊，您是不知道，老夫为了您的鞋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宋老头皱起眉头，满脸委屈，“为了不让人起疑，老夫是乔装打扮，混于市井，东家买一双，西家买两双，好容易才凑齐。”</p>
说着他又捧过一个竹篮，神秘兮兮地打开盖布，浓香扑鼻。</p>
阿嚏！云卿掩着面颊，重重地打了个喷嚏。</p>
“嘿嘿嘿。”老头得意笑开，“这可是玉宝堂最好的胭脂头油，老夫为了了解这些，还特地请教了家里的丫鬟厨娘。还有这些！”老头献宝似的打开一个黑木匣，珠光宝气差点儿闪瞎了云卿的眼睛。“这可是聚宝斋的严大师傅亲自打的头面，您看看这副坠子可是……”</p>
老宋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听得云卿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却保持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p>
半个时辰过去。</p>
“我那个短命的老婆在生了宝林和宝言后就撒手人寰了，可怜老宋我又当爹来又当妈，好容易将他俩拉扯大。然后我们苦命的小姐突然故去，老爷也……”说完衣物说家史，宋老头长年没处诉苦，此番打开话匣子真是爽啊。</p>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p>
云卿两耳轰鸣，无神地看着一张一合的嘴巴。人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终于落下。</p>
“上次城内谣传少主有龙阳之好，把老宋我气得……”</p>
“宋叔。”她清亮出声。</p>
老母鸡停止咯咯叫，世界终于安静了。</p>
云卿礼貌地笑笑，指了指半黑的天空。片刻之后，只听宋老头一声尖叫，“完了！误了少主的好事，老夫定要被活活冻死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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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云远淡，眉月初晴，寒风送来清辉遍地。银练共碧水，丝丝粼粼，交相辉映。</p>
云卿着罗裙，梳云鬓，取出贴身收藏的凤簪，装点发髻。伴着夜色，一路迤逦而行，长长的腰带几欲曳地，发间的白凤清声低鸣。穿过水榭，步上玉桥，道边温黄的灯火点点滴滴，将她引向湖心。</p>
夜，静静；月，明明。</p>
“云卿。”此音，如春水清流，似暖风拂面。</p>
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修远，我来赴约了。”</p>
对望许久，云卿越看越觉得他俊得出奇，人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眼中的西施终于出现了。思及此，她面颊微烫，慌乱垂眸。直到鼻腔钻入一缕药香，直到凉手裹上一片温暖，她这才静下心来。</p>
执手相看，云卿心跳加速，“花呢？”话才出口，便觉语调虚软，她暗恼。</p>
夜景阑薄唇勾笑，改变了偏冷的相貌，他低低沉沉地笑开，好似一泓温泉流过云卿的心底。两人漫步园中，清淡的月光下，花情脉脉，春意微微。云卿惊讶地看着飘香幽径，真是寒天奇迹啊。</p>
她轻抚着一藤蔷薇，回忆道：“我娘最爱蔷薇，也最似蔷薇。”再细瞧，只见花瓣上皆有殷红一点。</p>
“这是？”她抬眼看向眼中“西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