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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舞边吟，她侧身轻翻，落入剩下的九人当中，剑尖一挑，舞随心动。</p>
“极目万里看沙场，风云殆尽且从戎。”</p>
又倚剑飞踢，扫倒一片。摇摇曳曳，飞剑轻起。</p>
“夜半秋来乐江动，杀尽百花是西风。胸吞云梦，气吞残虏，剑光万丈破苍穹。”</p>
她下腰横刃，迷离间只看见一双暖暖的凤目，唇畔溢笑。</p>
“冷月无边思情浓，十年天地干戈同。把酒酹去，孤坟荒冢。”</p>
云卿眯眼看向上座，疾步飞旋，剑指长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纵使强虏过百万，谈笑间，犹定千古。”</p>
她以气御剑，宝剑飞向李本中，割断他的鬓发，又回到云卿手中，她轻轻一笑：“问尔等，何须逞得匹夫勇？”</p>
淡淡的火光，映得李本中脸色蜡黄。</p>
云卿微微颔首，抱拳而立，“在下年幼力薄，剑势尚难收放自如，惊到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再转身，看向丈外仍昏厥不醒的李显，轻笑一声，“云卿乃礼官一名，这点儿花拳绣腿让少将军见笑了。”</p>
“好！”</p>
“连我们的礼官都打不过，还想挑战将军！”青军座上一片欢腾。</p>
一阵剑舞，云卿酒气上头更是昏沉。她袍角被桌边勾住，身子一歪，腰间忽被搂紧，直直栽进麝香淡溢的怀抱。</p>
“小心！”低沉婉转的音调，凌翼然桃花目迷醉地看着她，嘴角微挑。</p>
云卿挣扎起身，凌翼然修长的手指趁机划过她的鬓角，将她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而后媚眸微转，挑衅似的向眠州席上望去。</p>
将一切收在眼底，夜景阑轻抿一口烧酒，凤目冷厉地回望，轻轻放下杯盏，厚实的木案忽然从中断裂。铜爵滚落在地，举座愕然，夜静得仿佛能听见秋月的叹息。</p>
“报！”这一声在静默的酒宴上显得格外刺耳。</p>
“何事？”李本中一拍木桌，反而显得有几分气弱。</p>
“禀报将军，荆国骠骑大将军刚刚攻陷通州，朝着渊城去了。”</p>
“什么！”他圆眼暴睁，胡子颤动。</p>
“哦，将军还不知道吗？”凌翼然摇了摇杯中美酒，笑得淡然，“成原一战后，元腾飞将军就直接挥军北上去勤王了。”</p>
见他脸色煞白，凌翼然还不尽兴似的，继续道：“说白了，荆国的内战不过是他们的家事，咱们只是被请来做个见证的。京畿之地当然要他们自己关起门来肃清。”</p>
既给了荆王面子，又损耗了荆军数量，这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微微点头，云卿迟钝的大脑开始转动。</p>
“不知李将军为荆王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凌翼然用指尖沾了沾烈酒，目光凉凉地射向对座，“听说定侯是为他送去了文太后。”</p>
闻言，云卿彻底酒醒，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夜景阑，只见他凤眸清澈，似乎能让她一眼看到心底。</p>
一边血洗成原，一边打蛇七寸。修远，这一切都是在战前就安排妥当了吧。</p>
“话说送礼成双，本侯自不会落于人后。”凌翼然道，“有着文氏血脉的小太子如今已在去渊城的官道上了。”</p>
风吹过，火把忽熄，主座上那人面容惨淡，好似心火骤灭。</p>
翼军大营笼在浓浓的夜色中，漆黑一片。</p>
与此同时，夜色渗进荆王宫里，更渗入荆王吴陵的心底。</p>
“王上，到了。”细皮嫩肉的内侍低低提醒。</p>
体态臃肿的荆王一脚踢开凤鸣宫正殿的大门，带着满腔恨意冲了进去。入眼的是早已蒙尘的瑶窗，以及被西风吹得丁零作响的珠帘。吴陵厚唇微颤，缓步走进内室。黑暗中静坐着一名妇人，她发式繁复却纹丝不乱，纤瘦的腰肢挺得板直。这就是昔日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文太后，在内战发起之前，她便早早地离开王都，藏身于文氏族地通州。而今日她被眠州的青龙骑送回，却已是风光不再、一身凄凉。</p>
吴陵背手而立，冷冷地开口道：“母后。”</p>
文太后端坐在榻上，仿若听不到这一声低唤。</p>
荆王的肥脸微微一颤，有些躁狂地大吼：“母后！”</p>
还是没有回应，文氏依旧静默。</p>
“哼！哼！哼！”吴陵重重出气，一步步逼近文太后，“母后还当孤是那个软弱无力的王吗？您瞧瞧，您瞧瞧！”他张开手臂，得意地看向空旷凄凉的寝殿，“这里早已不是王朝的中心！”他抓住文太后窄窄的双肩，咬牙切齿地怒吼，“您也不是那个总揽朝政的太后了！”双手加力，猛地摇晃，直到将文太后摇得秀发散乱方才停手，“母后，您醒醒吧，文家算是毁了，毁在您的手上，也毁在孤的掌心。”他坐在榻上，拈起文太后的一缕秀发，细细把玩，“母后，只要您悔过，只要您多看看孤，多疼疼孤，孤一定不会苛待您。”荆王扭了扭肥胖的身子，趴在文太后双膝上，语调稚嫩，仿若孩童，“母后，母后。”</p>
就在他娇声发嗲之时，文太后眼中忽地闪过凶光，俯身猛地咬住吴陵肥厚的耳垂。</p>
“啊！”凤鸣宫里回荡着杀猪似的惨叫。</p>
荆王捂着耳朵滚落在地，粗壮的指间渗出温暖的液体。他颤着身子，惊恐地望着一嘴鲜血、仿若恶鬼的文太后，“母后……”</p>
文太后吐出一块白肉，“闭嘴！”她咬牙切齿地低吼，一步步走向榻下的吴陵。暗色中，那双美目闪过冷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哀家一声母后！”</p>
吴陵愣在原地，心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冷冷开口道：“母后……”</p>
“闭嘴！”文氏掩耳厉叫，一头乱发垂到颈侧，“你这个**种！”她发狂似的踢打荆王，“都是你！都是你！将我的嫣儿害死了！”</p>
吴陵抱着头在地上来回滚动，“嫣儿？嫣儿？”他猛地将文太后踹倒在地，向她那边爬去，“从小您就将文语嫣挂在嘴边，最疼最宠的也是她。十岁那年，孤不过是将她推倒，您就用柳枝抽了我一晚上。”吴陵一把按住文太后的肩膀，嘶声大吼，“为什么？为什么？孤是您的亲生儿子啊，竟然抵不过一个**人！”</p>
文氏抡起巴掌，狠狠地扇去。啪！吴陵呆住。“**人？！”文太后胸口猛颤，慢慢站起，冷冷注视瘫坐在地的荆王，“你这个**种竟然敢称哀家的亲生女儿是**人？！”</p>
“亲生女儿……”吴陵重复着，“亲生女儿……”半晌，他猛地抬头，“那孤？”</p>
“没错！”文太后厌恶地看着他，“当年要不是为了扳倒如妃，哀家也用不着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哥哥家抚养。哀家必须生儿子，只能生儿子！”</p>
吴陵脸色煞白，像丢了魂似的，两眼空洞无神。</p>
“哀家让语嫣嫁入宫中，为的是让女儿长伴膝下，为的是让荆国王脉真正流入文氏血液。抚养多年，哀家本想放你一条生路，等弥儿长到十岁再逼你退位，让你在宫里度过残生。”她微眯双眼，摇头冷笑，两行泪水从眼底滑出，“谁知你竟将我的嫣儿……”她捂住脸颊，哭得惨然，“将我的嫣儿杀死了……呜……”</p>
一声声哭音像一记记重锤，将吴陵本就脆弱的心敲成碎片，再碾成粉末，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被风吹散。</p>
文氏忽地垂下手，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种！”她像一只失去幼仔的母狮，疯狂地撕咬着吴陵肥厚的耳廓，“杀了你！哀家要杀了你！”尖利的牙齿又咬下一块肥肉，“知恩不报，反而灭我文氏！你不得好死！”耳朵上的剧痛让荆王猛地清醒，他的喉间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已陷入疯狂的文氏竟然咬伤了他的颈侧。他撑起双手想要将太后推开，怎料她力气出奇的大。此时的荆王也红起了眼，他痛吼一声，将文氏压在身下。</p>
“啊！”喉间剧痛，吴陵下意识地扯动颈脖，俯身砸地。一下，文氏仍不松口；两下，依旧痛极。早已没了那颗人心，吴陵不过是一头禽兽而已，他一次次地重复那个动作。听着头骨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厚唇扭曲地向上扬起，“呵呵……哈哈哈……”渗人的怪笑在凤鸣宫里回荡，听得守门的内侍一阵心惊。</p>
直到面染鲜血，直到喉间的紧咬松开，他还在继续。狞笑着，一遍遍地俯身直起……</p>
张弥《战国记》云：乱世元年八月二十七，文氏太后殁，谥号罪后。八月二十八，太子吴弥夭，年仅五岁。君不见，高墙深院。一秋之间，轻寒轻暖；骨肉伦常，至亲至疏。呜呼！哀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