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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朱雀有点儿诧异，看向自己的十指，自恋道，“你是说我的手吗？”</p>
云卿真心赞道：“真的很美。”</p>
“哎呀，我就是喜欢诚实的人。”朱雀一拍胸脯，豪气十足，“今天我就给你画一张最俊的脸。”</p>
“不用那么显眼。”</p>
“放心，包你满意！”</p>
朱雀从胸口取出一张薄皮，一看就是珍藏已久，在云卿脸上鼓捣起来。</p>
“好了！”朱雀拍了拍手，递给云卿一个小镜子。“瞧瞧，神鲲第一美男子！”他得意道。</p>
镜中一张苍白的脸，惨淡得犹如冬月，只有眼睛透出几分生气。这就是神鲲第一美男子？</p>
“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他递给云卿一个奇怪的凸起物，指了指她的脖子，“贴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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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喉结啊。</p>
对着镜子，云卿细细贴好，再看向他，“你怎么没有这个？”</p>
朱雀憋了半天气，忽地喉间凸出一块，“这叫功夫。”</p>
“哦。”云卿挑了挑眉，道，“好功夫啊，神鲲第一美男子。”</p>
朱雀顶着的那张俏脸倏地发红，引得秦淡浓和林成璧一阵低笑。</p>
不错啊，云卿摸了摸没有任何异物感的面部，这脸皮相当薄啊。</p>
“给你的，会用了吧。”朱雀嘟了嘟嘴，递给她一盒药膏。</p>
将东西收在袖袋里，云卿道：“多谢了。”又想起一件事，低问他，“听说你总喜欢缠着我师兄，该不会是真喜欢他吧？”</p>
朱雀妩媚一笑，盯着林成璧，一字一句扬声道：“对，我就是喜欢丰梧雨！”</p>
原来是这样啊，云卿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林门主，无奈地摇了摇头。</p>
远处的更声一慢四快，五更了。在此起彼伏的鸡鸣中，夜终于尽了，晦暗不明的路上渐渐明亮，云卿一身男装骑在马上。</p>
“妹妹。”秦淡浓将一枚雕着流云纹样的玉牌交给她，“这是竹肃的另一块符令，到了军营亮出它就可以畅行无阻了。”</p>
“嗯。”云卿将玉牌妥当地收在怀里，对着她微微一笑，“嫂嫂，我走了，你和彦儿都要保重啊。”</p>
“放心吧。”秦淡浓扬眉笑道，“见了你哥哥就回来，路上小心。”</p>
八月初七，近乡情怯。</p>
迎着午后的暖阳，云卿定定地望向天边的那座城，手脚微凉。</p>
身下，踏雍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挥马鞭，壮胆似的吼道：“驾！”</p>
马踏清风，疾过飞鸟。暖阳照在她的脸上，却难以渗入肌理。云卿偏过脸，飞逝的株株白桦将那段艰辛硬生生钩出心底。记得那一天，河水刺骨，枯叶飘零。再转首，只见形似酒爵的酹月矶屹立在江头，似乎在见证那段锥心的回忆。犹记那一日，漫天血腥，生死别离。</p>
她一踢马腹，快若流星，将惨淡的景色抛至身后。</p>
灰色的城门没有半分生气，护城河散发出阵阵恶臭。云卿仰首望去，门楼上的“繁城”二字被灿烂的秋阳反衬得更显沧桑。未至九月，却已是凄凄惨惨的悲秋模样。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时时都洋溢着春色的繁都吗？</p>
她感到揪心的疼，记忆中的天上人间已经堕落到地狱的边缘。</p>
“什么人？”守城的士兵穿着赭色军服，俨然是青国士兵。</p>
云卿带着几分疑惑翻身下马，从包袱里拿出玉牌递过去，沉声道：“我是从云都来的，韩将军在城内吗？”</p>
方脸士兵接过玉牌仔细地看了看，随后躬身将玉牌奉上，道：“将军出城了，晚些回来。”</p>
有礼的回答不露半丝军情，真是不错的兵士。</p>
云卿将玉牌收起，微微一笑，“那我就先进城等他。”</p>
“大人，让小的来牵马吧。”方脸士兵走在云卿身边，刚想要拿过马缰，就见踏雍猛地仰起脖子，龇牙咧嘴地长嘶，惊得他向后一跳。</p>
“呵，挺凶的。”</p>
云卿轻轻地拍了拍踏雍的颈侧，笑道：“嗯，这家伙认人的。”顺手安抚了踏雍几下，她举目望向四周。</p>
绿檐红柱早已斑驳，舞榭歌台已被雨打风吹去，参差十万人家已大多成了残垣断壁。昔日车水马龙的青龙道如今空空荡荡，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是一副落魄模样。真是江山易老，物是人非。</p>
这就是她的生地啊，云卿感到入骨的痛。</p>
她长长叹了口气，对方脸士兵道：“才出云都十日，你们就已经到了荆国境内，好快啊。”</p>
“我们将军治军甚严，说了这次是急行军，咱们这些小兵可不得快点儿跑？不是狗子我吹，真要比起来，您这匹马都未必是我们的对手。”狗子得意道。</p>
“可不是，我是晚你们一天出云都的，结果到今天才追上。”云卿笑了笑，继续问道，“不过这繁都是怎么取的？我还以为会在城外看到你们。”</p>
“嘿！”狗子来劲了，“这繁城可不是取的，而是献的！”</p>
“献的？”</p>
“嗯，都是九殿下的计谋！”他的眼中满是兴奋，“以前我一直以为那些养在红墙里的王族一个个全是软脚虾，九殿下才来的时候，兄弟们虽然表面上恭敬，私下里可全不服他。前日包围繁城，将军让营中的前幽人唱起家乡歌谣，守城的士兵有些骚动。对方大将当场就杀了几个哭成泪人的士兵，这效果就又没了。”</p>
他叹了口气，“就当大伙儿以为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之时，九殿下命军中所有会识字的前幽兵在布条上写下自己平时吃什么、用什么，原是哪里人。然后将布条绑在箭头上，全都**城里。”狗子眉飞色舞，笑道，“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从城楼上抛下荆国大将的头颅，守城的士兵反了。就这样开了大门，放兄弟们进来了。”</p>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果然最擅长操弄人心。</p>
云卿轻笑。</p>
“一开始大伙儿还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让他们写平时的吃穿住行，”狗子摇了摇头，“待进了城才发现，守城的兄弟们太苦了，这里的人也太苦了。他们的口粮还不如我们军中的战马，身上的衣服也一个补丁摞一个补丁，而荆国的大将却住在前幽王宫里，天天大鱼大肉。怪不得他们看了布条就反了，要是老子，老子早**反了！”狗子激动地拍了拍胸脯，“将军当场就放出军粮，救济了百姓。那些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是终于等到蛟城韩家的人了，终于有盼头了。那时候咱才知道，原来韩氏在繁城里有那么大的影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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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有些感慨地点点头。</p>
“啊，到了，这里就是常青街。”狗子道。</p>
云卿全身像是触电，每一块肌肤都在战栗，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她眼神微颤地看着眼前这座宅子，手指轻抖地触了触门口的石狮，泪水终于落下。</p>
爹、娘，卿卿回来了！眉姨、全叔、竹韵，卿卿回来了！</p>
“怎么和将军一样……”身后传来狗子的低语。</p>
云卿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拉住踏雍，对狗子道：“多谢引路。”</p>
“啊，没什么。”他憨厚地笑笑，“将军虽然不在，但是胡子都尉还在府里。”</p>
“胡子都尉？”</p>
狗子解释道：“胡子都尉就是韩琦大人，黑面都尉就是韩硕大人。因为他们一个留大胡子，一个天天沉着脸，大伙儿就这样叫开了。”</p>
云卿跃上马，向他点了点头，“嗯，劳烦了。”</p>
马蹄嘚嘚，慢慢向偏门走去。</p>
“对对，马道就在南边。”身后传来狗子热心的叫声，“咦，他怎么知道？”</p>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啊。</p>
云卿抬头看了看破旧的院墙，心头微颤。</p>
门外有人站岗，云卿递了牌子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偏门，她将踏雍安置在马厩里，跟着侍卫在府里一路疾行。野草占领了整个院子，枯竹迎风战栗，发出沙沙的悲鸣。</p>
“请。”侍卫将她引进正厅，“大人且先坐着，属下这就去请都尉。”</p>
“有劳了。”云卿拱了拱手，向外看去。</p>
院子里青砖破裂，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长满了苔藓的花坛边立着几个破旧的紫泥花盆，里面乱蓬蓬地冒着些杂草。她心头苦涩，走到老旧的木椅边坐下。只见山墙斑驳，门窗残破，无处不荒凉。</p>
只是红木匾额虽已褪了漆色，但那四个大字依旧震人心魄——正气山河。</p>
“这位是？”门外传来一个爽直的声音。</p>
云卿偏头看去，来人正是雀儿目送的年轻军官，她嘴角慢慢扬起，“在下丰云卿，受韩夫人所托特来送个口信。”</p>
“原来是丰大人。”那人走进来，抱拳行礼，“在下是右军参领，姓杨，名奉武。”他扬眉一笑，“将军去取阳城了，晚些才能回来。不如先告诉在下，待将军回来了，在下自当禀报。”</p>
“杨参领。”云卿拱了拱手，尴尬道，“只是韩夫人再三叮咛，此话只能说与将军听，所以……”</p>
“啊，是在下唐突了。”杨奉武道，他将云卿引到座上，指着门外亲兵吩咐，“快给丰大人上茶。”</p>
亲兵低着头碎步上前，将杯子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匆匆将茶盏换了个位置，“大人，请用茶。”</p>
杨奉武拿起白瓷杯，喝了一大口，“嗯，好茶。”</p>
云卿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颜色不改，她以袖掩盏，假意呷了口茶吐在衣服上，又运气将水痕隐去。她放下杯盏，微微一笑，“是好茶。”</p>
杨奉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丰大人，在下这就去请韩都尉，请稍坐片刻。”说着吩咐亲兵，“你在这里陪陪大人。”</p>
“是。”</p>
云卿静坐在木椅上，直直地看着站在对面的亲兵。见他低着头，却时不时偷瞄一眼，云卿勾起嘴角，端起杨奉武的那盏就要喝下。</p>
“大人！”亲兵叫道。</p>
“嗯？”云卿假装诧异。</p>
“大人拿错茶盏了。”亲兵指了指桌上的杯子，“那才是大人的。”</p>
云卿心中有数，她换了个茶盏晃到窗前，背着他佯装喝茶，实际上却将水全都倒在了窗下的花架里。</p>
应该是**，毕竟还有一句只能对将军说的“密语”，姓杨的应该舍不得毒死她。想到这，她扶着窗棱，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p>
“大人？”亲兵面容虽急，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p>
云卿甩了甩头，向前摇晃了几步，扶着椅子身体慢慢滑落。</p>
“大人？”</p>
亲兵弯腰看她，轻轻拍了她几下，而后飞起一脚踹上她的腰间。</p>
“大人？”见她果无知觉，亲兵急忙跑出门外，“参领，参领！”</p>
杨奉武快步走入，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云卿，一脸不屑，“哼，只能说与将军听？将军还有没有命听到都是问题！”</p>
“参领。”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p>
“回来了，怎么说？”杨奉武语调急切。</p>
“明王的大军已经到了长明县，估计天黑后不久就可到达。”</p>
“好！”杨奉武一拍掌，“小毕你现在就上城楼等着，天黑后在女墙上挂三盏灯笼。等明王到了，就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p>
“是。”</p>
明王？云卿思索了片刻，朝中和明王有勾结的不就是七殿下吗，引狼入室，而后呢？应该不是夺繁都这么简单吧？</p>
“陈大友，陈二友。”杨奉武再次开口，“把他给我绑好了，拖到后院去。”</p>
“是。”</p>
云卿整个人被翻了个个儿，手被紧紧地反绑在身后，腿也被牢牢缠住。她身体悬空，被人一头一脚地抬起来。</p>
“**，终于到了。”两人粗鲁地喘气，将云卿扔到地上，“这小子可比大胡子轻多了。”</p>
“可不是，一路都没停下来歇息。”</p>
待两个人渐行渐远，云卿才慢慢睁开眼。只见布满蛛网的室内有些空荡，墙角躺着一个人，背着身，手脚也皆被捆住。云卿将双手挪到腰际，抽出销魂。只一剑，手上的粗绳便断裂开来。她将那人翻转过来，定睛一瞧，“琦叔？”云卿急忙帮他松开手脚，一阵猛摇，“琦叔！”</p>
韩琦眉头微皱，幽幽醒转。他低哼一声，看向云卿。</p>
“你是何人？”他问道。</p>
“琦叔，是我啊，卿卿。”云卿用女声说道。</p>
“小姐？”韩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又向后挪了挪，一脸戒备。</p>
云卿从怀里掏出玉牌交给他，道：“琦叔，家里的奸细暴露了，我怕这里也出事，所以赶到前线来追哥哥，结果一来就碰到了杨奉武。”</p>
“真的是小姐？”韩琦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一番。</p>
“嗯，我易容了。”云卿偏过头想了下，轻笑，“琦叔说过要把美髯剪下来送我的，可还记得？”</p>
“记得，记得。”韩琦激动得热泪盈眶，“真的是小姐。”</p>
“琦叔，我哥哥和九殿下究竟去哪儿了？杨奉武说他们去取阳城了，可是真的？”</p>
韩琦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低声道：“少将军放出话是去取阳城，实际上是夺上陵道去了。”</p>
“上陵道？”云卿迷惑地望着他。</p>
“上陵道是连接南北的关隘，拿下它就能保证以后粮草的供给，是兵家必争之地。”</p>
“那定有重兵把守了，取之不易啊。”云卿若有所思。</p>
“的确不易，所以少将军制订了佯攻之策。守上陵道的王仲文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而他年近八旬的老母就住在阳城里。少将军让韩硕带人包围阳城，那王仲文定会分兵增援。”</p>
“而后哥哥就趁机拿下守卫空虚的上陵道。”云卿叹服地笑道，“妙啊，实在是妙！那九殿下呢？”</p>
“九殿下如今就在阳城里。”</p>
“什么！”云卿讶道，“他怎么自投罗网？”</p>
“昨夜九殿下就乔装去了阳城。”琦叔目露敬意，“九殿下说王仲文是一个将才，杀之可惜。而且王将军也是前幽降将，九殿下决心说动王家老母，争取将他收入帐下。”</p>
好胆识，果非凡人！云卿不禁暗赞，又皱眉问：“这些杨奉武可知道？”</p>
“不知。”韩琦果决作答，“这等大事只有少将军、九殿下、韩硕和我知道，今日出城时，连士兵都以为是去取阳城。”</p>
“那就好。”云卿如释重负，“琦叔，这杨奉武暗通雍国明王，打算趁天黑之时偷取繁城。”</p>
“什么！”琦叔瞪大双眼，气得胡须微颤，“这个兔崽子！怪不得他趁午饭时将我迷倒，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去宰了他！”说着便要撞门。</p>
云卿听见远远地似有脚步声，一把拉住他低语道：“有人来了，见机行事。”</p>
韩琦点头，将断绳绕在腿上，两手背后。云卿则靠墙，蜷缩在角落里，闭上双眼。</p>
门锁打开，听脚步门外两人，进来一人。</p>
“哟，这么快就醒了。”杨奉武得意的声音传来。</p>
“兔崽子，你究竟想干什么？”韩琦很是气愤。</p>
杨奉武轻蔑地一笑，“你不需知道，快把兵符交出来！”</p>
“呸！”</p>
杨奉武深深地吸了口气，“要不是找不到兵符，老子早就把你宰了，聪明的快点儿拿出来，老子给你个痛快！”</p>
云卿双眼半睁半闭，看了看背对她而立的杨奉武，再瞥了眼站在门外的两个士兵，心下有了计策。</p>
她向韩琦递了个眼色，而后撑地而起，从腰间抽出销魂掷向门外。只听两声闷叫，人影倒地。杨奉武猛地回头，韩琦趁机夺下长刀，形势陡转。</p>
云卿将销魂捡起，一转手腕销魂剑鸣。她微微一笑，道：“杨参领，多谢你带我来见韩都尉。”</p>
“你！”杨奉武气得不住轻抖。</p>
韩琦将刀刃贴近杨奉武的肌肤，“姓杨的，我问你，将军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勾结明王叛国叛君？”</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