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系绅士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素雅文学www.suya.cc),接着再看更方便。
雪花零星,本就茫茫大地真一色的漳水与河岸更是朦朦胧胧遮掩了边界。厚厚的河冰上有人凿洞垂钓,敦厚的人影掩雪色里,叫马上人想起了庞统来,那人善渔,与他那五谷不分的师弟混不是一个模样,如今便是自家府邸,亦是凿塘蓄水以鱼。</p>
天子骑驾出得宫门,只因着天子临时起意,过邺城北门不入,反而顺着城墙脚下驰到了这湖光山色里。远处有几行旅人结伴而来,骑驾占道,不过十数骑,却将被厚雪包裹的小道挤得满满当当。曹子桓无意扰民,打马沿路往那药庐去。</p>
漳水畔立着一药庐,正是华佗所在。时有百姓问诊,里头医匠看诊不收诊金,寻常的山货、野货倒比那些金银值钱。而天子此行出宫却不为其他,为的竟是向那华佗寻得一药方罢。</p>
话说曹子桓曾私下向吴普问诊,涉事阴私,非华佗弟子不可,只未诊出病来,开了些补气的方子。那么些年,那些口不尽言的毛病愈发重了,只想今日得空便紧来瞧瞧,神医有何诊断。</p>
大雪初霁,药庐未有病人问诊,曹子桓跨在马上瞧着,药庐中有人影忙碌。跳马而下径直入院,院中只剩下孤零零的晾架,上头残留着积雪。</p>
推门而入,听见屋里有女声道:“稍等,收拾好了马上过来。”曹子桓却循声而入,瞟见屏风后一抹倩影在书架前忙碌,不住打趣道:“小神医,你父亲可在?”</p>
那“小神医”回首见来人,一愣,一时竟不知所措,只略福了一身算了个见礼,便答:“家父久不看诊,若是哪位贵人有恙,草民亦可为家父代劳。”</p>
岂料曹子桓听得呵地一笑,抱臂倚在门上,乐道:“小神医真要代劳?”</p>
华晏见他神色不肃,想他口胡,却又拿不准关窍,只怕随他入宫又禁足一处,嘴上却温顺回道:“草民为医者自当竭力而为。”确也未将话说死咯。</p>
曹子桓闻言,坦荡荡一笑,弯臂伸手便解开了腰上蹀躞带,玄色覆绸的胡袍便直挺挺的垂坠下来,直抖得华晏一颤,不住一退,背以贴在了书架上,退无可退。“小神医”忙道:“陛下这是作何。”</p>
曹子桓瞧她手足无措,顿时又是一阵心笑,只管调侃,“医家看诊讲究不过‘望闻问切’四字,小神医不瞧上一瞧,又如何来诊病?”</p>
华晏知他是戏弄,立时挺身直视他道:“原是陛下有碍,草民又不知陛下问的是何恙?”曹子桓攒着手中革带提步上前,直将这人紧逼贴背,侧首在她耳边瞧瞧说了几句,便瞧华晏又是一愣,却霎时斜他一眼,抬手直推开这人,趋步于案前提笔在黄纸上索索写了些什么,悬在灯边烤干,便干净利落地将手里的方子递与他。</p>
曹子桓接了那黄纸瞧着,原是给他浸药浴的方子,略添了些补气的药材,又想当年吴普也不过开了些不甚大用的东西,便心里嘀咕:不是这华晏心底害羞又于此事上涉猎不深,便是这妮子存心打发了他走。便挑眉问道:“这是不是我每旬的药浴,与先前有何不同?”</p>
华晏也不理他,只自顾收拾着前些日子积攒的病例,嘴上却道:“草民去了火麻叶,添了些补气的药材。”</p>
那火麻叶便是**的叶子,可做麻醉剂,华家手术便离不得这一项。华晏余光见他系了革带,心下一松,便接着答道:“从前陛下落水,风寒侵体,旧伤复发,火麻便多添了些。火麻虽是止痛的,到底用多了还是不甚灵光。”说道此处,华晏眼尾便不动声色地弯了起来。</p>
岂料曹子桓听得面上一僵,脱口便是一句:“朕在**上向来灵光的很。”</p>
华晏听这人急得那皇帝架子压她,眼角愈加弯得飞翘,正为这人先前无礼又拿混账话戏弄解了恨,随口敷衍道:“陛下是天子,自然不同凡响。”不想这怒发冲冠的天子也不接话,竟是凭空来了句:“朕药浴的方子你是如何知道的。”倒叫华晏一滞,心上一紧,嘀咕这人是被刚才的话给恼了,竟然在这里等着。又暗恼自己平白递了把柄给他,暗恨不已,却也只好跪下伏地请罪。</p>
天子诸事本是机密,虽这方子原本在荆州时就是有的,但医者贵在医术医德,主家事又哪里能随意透与他人。若是牵扯起来,别说这华晏,吴普、樊阿,亦或是华佗,皆逃脱不得干系。这事可大可小,全凭曹子桓一人之念。</p>
曹子桓攥了这把柄便不可能叫随意松放了去,只任由这女子伏在地下,也不搭理,背身打量起这书架上落着的病例。</p>
每一叠皆有红漆木盒压着,依照曾经华老的习惯,这压在木盒下的都是近日积攒不曾整理的。曹子桓随意贴着木盒抽出一张黄纸,瞧着上头的日子却是昨日的。想是这华晏闲不住,出宫后去邺城的药铺里帮着看诊去了。又想这雪下得急,好不容易歇了,天上却仍是阴沉,天寒地冻的日子且还算不到头,城中百姓多感风寒,药材、柴火、木炭要的更多,更别说那些偏远地。</p>
随手寻了一木盒,无意翻了翻,竟从手里的一叠里瞧见一角青纸来。青纸贵重,多为世家贵族喜爱,这药庐里用的都是寻常黄麻纸,一瞧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心中好奇,想探得他人阴私作怪,瞥了地下请罪之人,仍是伏地,便心安理得地抽出来瞧上一眼。</p>
瞿麦六两,通草、桂心各三两,牛膝、榆白皮各四两,细切,用水九升,煮取三升,去渣,分三服即下。</p>
曹子桓年少时跟着华佗习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法子,也能认药,果不其然**到他人阴私,竟是堕胎的方子。脑中便肆意补一阵世家小姐或妇人与他家公子私相授受的事来。本事心中窃喜,以为探得了他家私密,哪里晓得,侧身露了灯火光映来,照在纸上,便瞧这纸张显出点点金纹来,这墨竟泛出青紫光泽,竟叫这原是窃喜的人指尖一拧,那一叠病例惨叫着皱了一团。</p>
褶皱的病例被放回盒子里,颤颤巍巍地落回书架上。</p>
曹子桓缓缓蹲身在地,音色里探不清风雨阴晴,却好似透了一阵满城欲摧之意,“你入宫前去谁家看过诊。”</p>
华晏本不知所云,只听头上似有阴云密布,愣一抬头,看见他手里紧捏着的青纸,纸上泛了金纹,墨迹透着青紫光芒,登时滞在那里,心头一颤,便是膝下木板冰寒也比不过这霎时冲顶的寒气。却是微顿,只觉喉中发紧,似被人掐着嗓子说道:“病人家事医者不宜外传,陛下恕罪。”</p>
原是这金纹青纸最是贵重,烤干纸张前细撒了些金箔碎,这身价便自一张青纸提了十倍有余。原不过是卖给贵族坑钱的手段,只因了量太少,第一批成品也未外销,全送进了宫里,却被他打赏了蔡府。而那墨色,却是御用的。</p>
话中再也藏不住怒意,一把掐住华晏的咽喉,咬牙切齿地问道:“说,这方子是开给谁的!”</p>
华晏被他禁锢掐得通红,却只顾张口吸气也不应答,惹得天子又是一声怒吼。乎闻庐外叫了一声陛下,曹子桓只怒斥退开,便再不见声响。倒是内室里传来几声咳嗽,便是华老沙哑的音色,“怎么,阿晏摔了药了?这么大的人,做事也不仔细。”</p>
乎觉颈上一松,忙吞着气,缓着一张红脸,却瞧见这人双目憋得通红,起身提步便走。忙拽上他衣摆,哑声道:“非草民有意隐瞒,只她身子不能……”</p>
满腔怒火哪里管得了这些,抬腿便踹开了去,蹬步推门便走,那竹门哐地打在墙上又嘭地闭上,最后孤零零地敞着,任由外头的风雪奔进来。</p>
里屋又有声音传出,“过两日就十二了,大了一岁还这么不知轻重。”又是一声叹息,却听得伏在地上的女子流下泪来。擦了泪,起了门帘进去,见一佝偻老者正眯着眼在木简上画着什么。老者闻见声音回首,见着女儿,瞧她红了眼睛,便安慰道:“哭什么,你爹胆小,是不会去给丞相开颅的。你不知道,那曹孟德比你爹的胆子还小,必是不肯的。”</p>
华晏扯了嘴角哑了嗓子道:“阿晏知道。”</p>
骑驾往东城门飞奔,一骑先行,急扯了马头一阵嘶律,从腰上蹀躞带撤下一块铜牌来,大声吼道:“天子骑驾,快让开!”京畿卫刚撤开拒马,便是轰隆马队冲进城里去。那一骑忙打马跟上。</p>
街上行人零星,蹄铁击在结冰的青石砖上且打滑,但马上人不觉,只仗着一身骑术了得,策马冲进一幽巷里,马蹄声震得天地发颤。扯马急停,踏雪立起,双腿愤怒得在空中狂舞,且未及贴地,背上的人已然跳下马来。后头护卫刚一句“陛下小心”为出口,天子已然冲进门里去了。</p>
蔡府门前竟堵了一队军统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