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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大钉满了铆钉的硬木箱子搁在大殿中央,里头散出来的焦丑味道竟比那御座上的苦药味儿更浓些,顿时在殿中四散开来,蹿进每个人鼻子里。下头传来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只有那个脸上刻了骇人疤痕的齐汝贞立在那处,双肩至手腕皆覆了顺序层叠而下的精铁板甲,被黝黑发亮的地砖生生映出寒光来。御座下头的小人稍稍购了脖子,似要将脑袋伸进那几大箱子里似的。而御座上头的人却忽而正襟危坐,似真被眼前景象给惊着了。</p>
似乎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御座上刺来的目光,都扎在了那个立着的人身上。</p>
天子缓而开口道,“苍天在上,齐统领可不能胡言。”殿中的人听着,似乎权不似先前病弱和缓的模样,连着语气皆带着狠厉。虽不曾言甚“昊天上帝”云云,转口说出来的是“苍天”,可话里却带着警示,叫人摸不着头脑。</p>
就见那个人大喊一声“臣不敢,”又嘭的一声跪下来,又听见了某些人的惊叫,原是齐汝贞跪得太狠,膝盖骨生生砸裂了地砖,有些碎块飞迸出去,砸在了离的近的官员脸上,叫他们都捂着脑袋,骂他放肆。</p>
天子未出言责怪,齐汝贞便欲传人证,却是吴峫尖一嗓子叫了准,就见殿外立即进来三人,打头的是京畿卫都尉满宠,披甲而不执剑亦不脱靴,后头亦跟了个不执武器的甲士,说是押解也算不得准,该算是提拎了,手里拎了个手脚带镣披头散发素衣赤脚的汉子进来。</p>
满宠向为酷吏,时任许都县令时便是如此,现任京畿卫都尉,亦掌了典狱刑事,自汉以来,都兴都尉监管刑狱,其中狠绝如郅都、义纵、宁成、张汤。常有人将满宠与那些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p>
再见那素衣赤脚的汉子,众人必以为其定受满宠严刑逼供,此刻已然奄奄一息,只为出庭作证而又一番梳妆打扮来。哪里知道,这罪人跟着立在那处,随着满宠与那甲士一同向天子见礼,双膝紧紧地贴在地上,干净的赤足也成双地列在一处,神态身姿安稳得权不似一个受尽酷刑的囚犯。有人惊疑,又有人私下认出了他来,一阵窸窣声,竟是认出之人不少。</p>
那典满披甲,只单膝跪地,埋首禀报道:“启禀陛下,昨夜京畿卫同军统卫京兆尹府同就仙观火,却见这个莱茵带着一众小道士提着木桶举着火把趁乱钻进仙台下头。臣等跟着,发现兵甲无数。臣与齐统领连夜审讯,现将莱茵口供呈现陛下。”就有含章殿小侍用了托盘接过,从最边上的边阶上去,递了吴峫手里,吴峫正与举过了头顶递过去,却又听天子道:“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朕就不看了,你念罢。”</p>
这倒好,嫌这东西大逆不道,又要叫人当众念出来,这哪里又有道了呢?殿中几人强忍着没笑,又怕叫旁人察觉了,赶快隐匿下来。庞统与郭嘉对上一眼,权且作无事。</p>
吴峫的声音既韧且嫩,许是宫刑晚的缘故,音色还未变得喑哑,不似那死鸭子嘴呀呀的叫声。这声音荡在含章殿里,在众人的耳边飘来荡去,只听字里的意思,却叫人陡然一个激灵。</p>
满宠额上冒了汗,也不敢擦,只好滴在地砖上,落了一滴又一滴。却有人舒了口气。</p>
天子这时候又歪了身子支着脑袋,现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只不知所以地问了句,“昨夜行刺,宫中巫蛊,皆只出于他一人之手。满宠,这就是你审问的结果。”</p>
满宠还未答,那跪在地上的素衣赤脚的莱茵道士,却忽而张口道:“是贫道一人所为,皆非出于他人之手。贫道有上天遁地之能,自无视天罗地网。”</p>
这时候曹真骂道:“你这妖道,既有上天遁地之能,如今为何受困于此。”</p>
这人突然立起,一旁的甲士抬手压去竟未能撼动,只好双手去羁按他肩,却任按捺不动。却听这道士忽而一声叫道:“贫道所为是天道!”叫罢,竟见这人一脸煞白,猛然向殿中力主冲去,惊得满地官员四散开来,就听一声闷响,这莱茵道人便僵躺在地上再不动弹,脑门上偌大一个黑窟窿,鲜血流了满地。</p>
含章殿里惊得四散,突然一记惊叫,也不知是出于谁之口,就见地上僵死的尸体面目突然发紫,继而面目全非,腐烂了去。</p>
殿外的玄黑甲士还未入殿,又听一声尖叫,“护驾!来人,护驾!”就见天子栽倒在地上。</p>
含章殿的内室里,姜色的木柱上勾满了半旧的红绸软帘似烟类雾地飘荡在那里,自天子出关后这殿里便多生了人气,这个时候的拈纱软幔竟也活了似的飘来荡去,权不似从前模样那般死死地僵在那里。</p>
神仙梨雕的月门下立着一张素清纱绣神女下凡图的屏风,这屏上绣活许是绝了,那神女竟似活了的,一颦一笑,一露一遮,那身云彩素衣竟与周身的祥云碧涛融作了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傻傻的分不清楚了。唯有那青丝千缕下一张或喜或肃或娇或媚或柔或英的脸庞最是仿生动人。而就是这罕人屏风里头,隔着的是一静室。</p>
静室一角落着一半人高的水色琉璃方灯来,里头散着暖人发黄的光,映亮了静室正中的妃榻。榻上坐着一人,正是从含章殿正殿御座上栽下来的天子。这时候的天子四仰八叉地躺坐在榻上,脑袋搁着凭据上仰着,吴峫正用手巾沾了酒给他揾着额头,那额上一片擦红,上头还沁了些小小的血珠,可见是擦撞狠了。那手巾每落下来,吴峫可见这人下巴绷得紧紧的,正忍着疼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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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吴峫一边轻轻对着那口子吹着气,一边指头上小心地轻了又轻地点按着,生怕弄疼了他,口却说着:“陛下撞狠了。”</p>
曹子桓此时已然褪了那一身绛纱袍,身上只穿着半旧的素棉小袖。说不上是从前穷惯了的,曹家也算仕宦之家,绸娟衣裳并非穿不起,都建国开朝了,现在还爱棉衣,嫌弃那绸啊罗啊纱啊的,动作稍大些便拉扯坏了,及不耐/操的。内室里通了地龙,那神女下凡的屏风外头还置了一座大炭炉,隔了屏风且觉着热呢,别说脑袋上肚子上都弄了口子,疼得直皱眉,绷直了嘴角哼气道:“狠了便狠了,”又怕是吴峫手下失重,疼得他嘶地撇过脑袋,回头又狠瞅了他一眼。</p>
吴峫心里早笑开了花,只面上绷得竟比天子脸上还要紧张,满口告饶陛下恕罪。</p>
曹子桓刚夺了他手巾,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攒动之声,又瞅了眼吴峫,示意叫他去瞧。吴峫得意,刚欲起身而未起,那脚步声乍起,转眼间便见屏风上人影闪过,而此时那人一闯了进来。</p>
吴峫见到来人是卞太后,自忙起身恭然礼拜。曹子桓却更是窝在妃榻上不动弹了,自瞧了娘亲来得气势汹汹,便紧赶着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弱势模样来,心里念着他娘亲莫要折腾他。</p>
卞太后本该透彻他这儿子的伎俩来,岂料爱子心切,乍闻儿子当朝从御座上栽倒下来,又哪里管得三七二十一,忙从那金凤台乘着抬舆赶过来。卞太后从前作诗吟曲抚琴的高雅事做过,抽骡子打马扯牛犁地的事也做过,恨不得是手里执了鞭子,狠抽抬舆的奴才快赶过去罢。这时候见到他歪在榻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又是一片血色,上头止不住地冒血珠,止也止不住,心里是又惊又怕,只瞧了他一副可怜模样便也当了真。</p>
卞太后紧着上前抢了那手巾,又在铜盆里浸了温酒洗了干净,在他头上又是吹又是揉的,好一副慈母模样。</p>
曹子桓瞧她太当真,便又劝道:“儿子没事,娘亲别急了,小心儿好好的,娘倒急坏了身子可不划算。”</p>
卞太后道:“哪里管得什么划不划算,看你这面色成这副模样。”说着捧着他脸眼睛都红了,却见手指从他脸上摸出一手白来,又捏搓了几下,顿时愤然,也不顾吴峫还缩着身子跪在那处,竟大骂开来:“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你娘这些日子担心害怕得从没温过一个好觉,就怕碍了你的事。昨又听见鹿台上进了此刻,又是一夜提心吊胆的,左右打发人都没一个能出去的,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又听见你这小子从座上栽下来。你倒好,抹了这一脸的白来装可怜。”说到此处,卞太后竟失声泣了出来。</p>
话说他窝在鹿台这么些日子,金凤台里的两位太后早飞了心去,宫里头霎时兵荒马乱的,宫里身边伺候的宫人被拉去了好些,老头子一声未吭,便是突然敕令下来,又是封宫又是闭关祈福,老头子也是玩狗子撸猫,半声也不应的。好像这太上皇满心满眼里全是那些黑黑黄黄的狗子,花里胡哨的猫狸才罢。左右问烦了,迷了猫狗之乐的太上皇才嘟囔一句未到时候。这好了,两位太后心心念念地等着时候哩,好不容易待到了头,听到的全是骇人的消息,又哪里能坐得住。又怕宫里得坐着人,再说两宫太后蜂拥到了前朝也不像话,只好她一人赶过来。到含章殿的时候朝已散,便走了偏门入,也不算打扰,却仍被拦了,吓得她是以为了什么大怕事。</p>
吴峫得了眼色早默默退了去,对着卞太后的话也只听了头没全了尾,只听了太后骂人,心里笑着陛下也只得受着。</p>
静室里没了杂人,曹子桓忙揽住了他娘,抱在怀里要哄,岂料卞太后一掌推过来,又一巴掌打过去,只抽在了他脸上,连着脸上覆着的白/粉都震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