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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伏皇后如此温婉相对的模样，却叫人脊背生寒。曹子桓未言，只毫无遮拦地直视于她。</p>
伏皇后也不恼，气定神闲地道，“孤有话与丞相，还请丞相移步。”</p>
曹子桓并不愿与其多呆，只略略踌躇，便答应了。</p>
皇后游兴宫中，却也无多大排场，有一双宫侍跟随在后。随伏寿北游，便是长秋宫，与甘泉宫不同，太过压沉，宫建简约，却是毫无色彩可言，若是寻常女子生活于此，便觉不合适了，但瞧着伏皇后，模样瞧着与这座宫殿一般沉闷无趣，便是其中有波澜，曹子桓也无心探究。</p>
伏皇后引他入室，屏退下人，却径直于内去。</p>
曹子桓眉角一挑，倒是当真跟进去了。</p>
见她立于床榻幔前，语气见便透露了调戏的意味，“殿下想在寝殿里知道，下臣如何对女子温柔？”</p>
伏寿对他的轻侮毫无在意，回身便往曹子桓身前去，于不过一尺相隔而立，四目相对，伏寿忽而宛颜一笑，道：“曹丞相是如何对待女人的，孤想，已经知道了。”</p>
皇后的寝宫宽大规整，所有的摆设皆按宫制，却无甚其他饰物，生生瞧着，便觉毫无生气。再对上这么一双神色诡异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与之对视之人的内心。</p>
曹子桓迎她打量，却进了一步，“喔，臣下但闻其详。”</p>
伏寿敛了逼人的目光，错身避过来人的靠近，径直往镂空雕凤的圆窗下，手法娴熟地温水煮茶。</p>
红泥小炉上炭火被烧得通红，铸铁的煮壶被火舌舔得光亮，“还是桓帝在位时，初任议郎的魏王受司马防的引荐，与蔡邕成了往年好友。”</p>
伏寿目光焦灼在那赤红的火舌上，语气沉稳却又轻快，述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却又被她自述的故事**了神经。“魏王自此常出入蔡邕府邸，听闻与蔡邕之女文姬相交甚好。”</p>
言之于此，顿了顿，伏寿抬首示座，眼神游移在故事中人之子的身上。</p>
“可惜魏王一番义正言辞的劝谏书石沉大海，十常侍未被扳倒，却是连累了蔡邕流放京外。”</p>
曹子桓依她所意坐下，眼睁睁看她往那壶里丢了姜与花椒。</p>
“临行前，蔡家小姐入曹府寻魏王，赠琴以吐露心意，可惜魏王拂了美人意。”言罢，又是一番叹惋，“不知丞相那时年岁几何？”</p>
双手交握于身前，眸子瞥了对面女人一眼，却又被那火舌吸引了目光，“殿下何意。”</p>
伏寿摇头，“蔡小姐为心意，又为全家寻求庇护，岂料魏王自身难保，倘若丞相诞于那时，怕也要遭苦。”</p>
“殿下与臣说这些陈年旧事是为何。”</p>
伏寿却笑道，“曹丞相不知？丞相在狱中受难时，难得那蔡琰待子入府为你求情，魏王赏了她无数珍宝。前有人言，那小儿是魏王之子，后来，便只传那蔡琰与丞相有旧了。”</p>
曹子桓言语间隐有了怒气，“殿下似乎对这些风语流言很感兴趣。”</p>
伏寿道：“不过是久居深宫，图个乐罢了。”</p>
岂料曹子桓忽而放松了身子，懒懒地撑在那小案上，歪着脑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这位大汉的皇后，“殿下叫臣来，便是为了图乐。既如此，臣便与殿下乐一乐如何？”</p>
壶里的噗噜道了炭火上，发出嗞嗞的声响，伏寿提了壶，匀匀晃晃，往那那一双红漆杯里注茶，热气隔开了两人间距。</p>
“看来曹丞相确实对他人妇颇感兴趣。甄宓曾是袁绍的儿媳，貂蝉又与董卓、吕布、王允之流有旧，就连丞相的新宠，亦与铜鞮侯不清不楚。”</p>
一国之后的嘴里吐出比毒蛇还要阴毒的话，曹子桓微微一愣，霎时被气笑了，埋头在案上抽笑许久，脊背颤颤不已。</p>
“皇后、皇后叫我入你寝宫屏退下人，但与我独处，不是为得勾引我么。怎么却说上我家中女人的长短来，是为激怒于我？”曹子桓笑得摇头晃脑，“我总算知道刘协为何不喜欢你了，当初董妃躲藏不见人，她的藏身之处，就是你透露的罢。不但心思狠毒，还自讨没趣。呵，吕布为貂蝉，便能与董卓反目成仇，若我家爱姬当真与那王老东西有什么，吕布又岂能容他？就是那什么铜鞮侯，早死无葬身之地咯，我且管他如何？皇后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女人，不如早为自己打算罢。”</p>
岂料伏寿不以为意，将浸了姜与花椒的茶水推至对方身前，顺势道，“世上最知陛下的人是我，所以他最怕我。丞相言我无趣，我道觉得丞相叫人趁夜从我这无趣之人的宫中偷盖玉玺甚是有趣哩。”</p>
曹子桓无意喝她推来的茶，对她说的实话不置可否。这许都的皇宫里，一半的宫人皆是父亲的眼线，而另一半，近乎都是自己的。为隐瞒父亲，偷盖印玺，难度并不算大。</p>
“今天子失德，皇后岂可独善。吉本虽死，他的同党也有嘴不严实的，皇后说说，其中是否有令尊参与？”</p>
伏寿面色一僵，直视曹子桓双眼，一字一顿道：“我贵为大汉皇后，岂会出卖大汉江山。”</p>
曹子桓逼近又言，“天子尚且如此，何况于皇后。”</p>
天子失德，必有人要为天子挡刀，伏寿不曾想过魏王会拿她伏家开刀，士族间牵扯甚广，其中伏氏位高权重。</p>
“丞相欲如何？废我立曹玉为后？如此怕是对疼爱妹妹的丞相并无好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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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桓知她所言，“家妹永远不会诞下刘协的孩子。”</p>
伏寿忽而一笑，“丞相欲与魏王作对？”</p>
“臣下所做的，是叫汉室不与天下作对。”</p>
曹子桓起身凑到皇后脸侧，一手打翻了案上漆器，滚烫的茶水溢满而落，入红泥小炉，蒸出朦胧水雾。</p>
耳边热息突兀。</p>
“皇后想保住伏家，可臣记得，那害死我大哥的吉平，是令尊荐入宫的罢。”</p>
威严的宫殿大门紧闭，殿中只余献帝二人。</p>
丹炉间烟雾缭绕，溢出浓厚的龙涎香气。献帝立身不动，脊背却止不住发颤，宽大的祭服上，仿佛耸动着日月星辰。</p>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听口音，是南边？”</p>
吴峫内心巨荡，思路滔天翻滚，却是依旧口条清晰，他伏地叩首，“启禀陛下，庶民吴峫，襄阳人士。”</p>
“你姓吴？”献帝细思，不曾想到过自己与何吴姓之人亲近，只道是当年董承之心腹。垂首往这下地的人儿，心思百般变换，他欲扶起自己孩儿，去如何也无胆气相认。他只这座宫殿之中毫无隐私可言，虽贵为大汉天子，却是一举一动皆会传入曹操耳中，如今不同的是，监视自己的人多了一个。</p>
万念翻腾，献帝摆出一副仁君的模样来，叫外头的宫侍进来为吴峫赐座，如此，殿门便又大开。</p>
“听闻你仰慕于朕，如今见到，有何感想哇？”回身至龙座上的天子如是问道。</p>
吴峫徐徐抬首，细细看了那高位上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天子，却是意思亲近之情也无，心下生嗤，竟是道：“奴婢常听丞相言说陛下还天下仁君，爱民如子，奴婢因此对陛下心生向往。如今奴婢能窥见天颜，已是大幸，不敢有何想法。”</p>
听闻这人自称奴婢，献帝面色即沉，半晌，问得一句，“你在曹相国府中承何职位。”</p>
吴峫更是埋首，“奴婢受丞相垂幸，为丞相近侍。”</p>
乍问其为曹丕近侍，献帝心思活络，却忽而觉察出不对来，语气陡然阴沉暗含怒气，“你是在襄阳……被丞相收留的？”脱口而出的话瞬间止住，献帝紧紧攥着镶金刻龙的扶手。</p>
吴峫似不曾听出什么来，兀自言，“奴婢受难于楚馆之中，受幸于丞相，丞相垂怜，纳奴婢侍奉左右。”</p>
含章殿中气氛低沉，似能冷凝出冰来。</p>
指间青白被掐出血痕，献帝隐忍心中怒气，却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他深知，曹丕此番便是要来羞辱于他，拿他唯一的子嗣羞辱他，羞辱大汉的天子。</p>
天子无后，大汉气尽。</p>
长秋宫中清冷，皇后寝宫之中亦是唯有二人，曹子桓凑近在伏寿耳边的话，充满仇怨的热息打在伏寿耳廓，叫她止不住地欲往后退去。</p>
岂料自己的衣襟被这人紧拽。</p>
曹子桓笑得肆意张狂，他眯眼打量这个“无趣”的女人，“你费心引诱我，现在是后悔了？”</p>
伏寿心生惶恐，却依然正色斥道，“孤乃大汉皇后，丞相莫要放肆。”</p>
伏皇后愈躲，曹子桓便愈发靠近，起身蹬上小案，一把将惊慌失措的皇后扑倒在地，作势要扯开被她紧紧攥住的衣襟。</p>
“怎么，皇后适才义正言辞训斥于臣下，若臣下此刻要了皇后，皇后又能如何？”</p>
伏皇后的反抗似乎在曹子桓的眼里只如春分细雨，不堪一击，却不曾真对她动手。直到她涕泗满面，才正了身子从皇后身上爬起来。</p>
仿若从未做过什么禽兽之举，曹子桓抚平了衣襟，展了展衣袖，阖坐在皇后宽大的凤榻上，目光径直，不曾往旁处施舍一眼。“皇后殿下失仪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