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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四人同乘坐一辆车回到了坪乡，回到那间一切开始于此的小店里。</p>
胡达早早地闭门歇业，又从冰柜里取出一早赶集采买回来的新鲜材料，使出看家的本领做了满满一桌菜来为林建华接风洗尘。</p>
吴久生坐在胡达的边上，林建华对角线上的位置，拿滴溜溜转的眼睛不说话地盯着对方看。</p>
他在看林建华那颗光秃秃的大脑袋，边看还边忍不住地憋笑。他特想说，你也有今天，可是看在叶浩的面子上，到底只是眨眨眼，一抿嘴，全收进眼神里了。</p>
但单单只是那种打量其实也已经足够明显。林建华又不是看不出来对面座位上鬼灵精的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不安分地摸了一把后脑勺，做了一个恨恨的表情，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只鸡腿，先稳妥地放进叶浩的碗里，又夹起另一只，供奉财神爷似的给了吴久生。</p>
“小弟弟，之前的那事儿算我的不对，一直没机会对你赔礼道歉，今天这个就算正式的，我给你赔罪，你要是想干点啥讨回来，我人就在这，任打任骂，悉听尊便。”</p>
霍！吴久生睁大眼做出一副稀罕样。还真是挺不容易的，这歉道的，老江湖了，一副就要三刀六个洞请罪的把式，他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倒还骑虎难下，可真有意思。</p>
他下意识地朝叶浩看了一眼，只见叶浩捏着筷子，人也一愣，哭笑不得地摇摇头。</p>
“你这说的什么话呀……”他责备说，“和人道歉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也不要告诉别人应该怎么做，决不决定原谅你这件事不是讲条件，那完全是对方的自由。”</p>
叶浩的口气温和，但也坚定。以前的他不会对林建华说这些，对方做的决定他很少干涉，大多数时候，只是依从和迁就，但现在他不想这样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教一教林建华这些做人的道理。</p>
林建华本质不坏，况且他爱他，你爱一个人，就该是希望对方好，希望对方被更多人接受和喜欢的。</p>
林建华受了他那句道理，一下把头埋得很低，难得收敛起一身的匪气，三岁小孩一样答了个“噢”字。</p>
他那副孙子似的做派一下让吴久生起了久违的玩心，他平日里都忙着工作，胡达这人的性格也闷些，好久都没让他找着这么一个好开玩笑恶作剧的对象，吴久生一下就来了兴趣。</p>
他抓起一只一次性的塑料纸杯，倒上二两白酒就往林建华面前一扽。</p>
“赔礼道歉，照理说你该自罚三杯。”他憋着笑，摆出一副严肃面孔故意那么说。</p>
那瓶白酒是早前胡达特意准备的，据说是林建华喜欢喝的牌子，还不便宜，起盖的时候吴久生凑过去闻过一鼻子，又苦又冲，他想他总归是不要喝的，胡达开车，自然也不会喝，这么一来，一桌人便都要迁就林建华，闻那股不算好闻的酒味，真是不划算。</p>
他心里总还忘不了去年过生日的那一次，自己贪杯喝醉以后在胡达面前丢过的人，也好奇像林建华这样好勇斗狠的野蛮人喝醉了酒会是一副什么样子，便做足了准备，想借着赔罪的由头也灌醉对方一回，若是看足了笑话，自然也就解恨，可以原谅这个人了。</p>
谁知那杯酒扽下去，林建华一滞，却坚定地摇摇头。</p>
方才他还一副大义凛然要杀要剐的姿态，这会对着自己的爱物，却十分的小心谨慎起来。</p>
“我不喝了。”他回答，“小浩说过，喝酒误事，他现在需要人照顾，从今往后，我都不喝这玩意了。”</p>
他的话让胡达都感到惊讶。曾几何时，他还记得同在一处畅想出狱以后日子该怎样过的时候，林建华就一脸不甘心地提过，牢里没有酒这个东西，等他自由了，一定要补偿自己，喝个痛快。这会人倒是干脆起来了。</p>
不过人就是这样，变化都在一瞬。许多人觉得活着没意思，日子就是温水煮青蛙，一天一天的没个新意，胡达却见过足够多的人生无常，他同样知道，一刹之间，人就会变，变了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好的坏的，他都珍惜，平平淡淡，也自有平平淡淡的庆幸和乐趣。他活到这把年纪，已经顿悟这个道理，他原以为林建华不懂，现在看来，好像也是懂得了一些的。</p>
所有人都忙着内心里震惊的时候，叶浩却第一个憋不住笑了。</p>
他像在评价一件很有趣的事那样斜睨林建华一眼。</p>
“以前你从不听我的。怎么这会又听了？”</p>
他的话说的叫林建华脸红。</p>
“以后都听了。”林建华一边点头一边忙不迭说，“就是因为以前没听你的话，闯了那些祸，是我不好。你说得对，我是幼稚得很，这点我不如你，以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p>
他那预备要把自己卖了似的发言让叶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p>
叶浩难得会有笑得这么放松的时候，愉快里甚至还藏了一点点调皮。他不知何故，竟把手伸到林建华的面前，端走了那半杯酒精味袭人的白酒。</p>
“你以后听不听我的我才不管，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得学着对自己负责，我可不要帮你担着？我呢，我就管好我自己，今天我开心，你不能喝，我可以喝。”</p>
说完，他就举起杯子，一口喝下去三分之一去，把吴久生的眼都看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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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哥，诶——”</p>
吴久生有些为难地看看他，妈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个个的，今天这是全转性了。他暗自腹诽完那句，又扭头去偷看胡达脸上的表情，不想胡达却已经在看他。对方一脸了然，完全看出了他那点小小的坏心思，拿手指节在青年的额头上敲了一记。</p>
坏蛋，你想整你林哥也不看看今天吃饭的都有谁，要真把叶浩灌倒了，你看咱俩今晚还有地方待吗？</p>
胡达是个心思通透的，看破不说破，吴久生就不一样了，他虽然脑子好使，但到底社会经验浅，有时候想不到那么后边去。眼看着叶浩一口两口三口地把杯子里剩下的东西喝完了，他还在那边罗里吧嗦地抓着对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叶哥啊，我知道你今儿高兴，但我和你说啊，酒它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不骗你，有一次我也不小心喝多了，结果可丢人了，我和你说——</p>
哎呀，还说什么说呀，胡达一笑，赶紧把青年拉到身边捂住了他那张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