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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雪霏慢慢转过身，无情葬月看到她身上仿佛与生俱来般的鲜活逐渐枯萎，美好到令见者不自觉微笑的明艳陷入了污浊的泥沼，一双明如星辰的眸子熄灭了，眼神也变得麻木不仁。</p>
“没错，我是她的女儿。”</p>
无情葬月忽然什么都明白了。</p>
“哈哈哈……”</p>
她捂着脸大笑，笑得弯下了腰。这笑声太悲凉，仿佛是最后的求生与挣扎，听得人撕裂了心扉。玲珑雪霏呜咽着蹲下把自己蜷缩了起来。</p>
“我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p>
“你说得对，我杀了你，是我亲手杀了你……我该死，我是该死，你们认识的盈曦早就死了……”</p>
“我这一生就像一只提线傀儡，从来由不得自己，遇见你，我竟然花光了我所有的自由。”</p>
“我不后悔，可你不会爱我了，是我的父亲杀了你的父亲……”</p>
“飞凕，你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啊，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p>
玲珑雪霏的眼神就像是溺水者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情葬月握紧了拳，避开了她的视线。</p>
他不敢看她，到底是怕谁伤心呢？</p>
他该恨她吗？血浓于水，从来就没有衡量是非的标准，可他无法原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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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这是在说什么呢？”</p>
无情葬月的逃避像是一盆冷水泼下来，玲珑雪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站起身若无其事的笑道:</p>
“真不好骗，忘了刚才的话吧，不要原谅我，永远都不要。若你不能爱我，那就恨吧。”</p>
她口口声声说着欺骗，可这一次无情葬月不觉得她是在骗自己，他虽然被玲珑雪霏蒙蔽过，但依旧分辨得出真心。或者说，正是因为玲珑雪霏是真心对他，无情葬月才会被她欺骗。</p>
“恨我吧……咳，咳咳咳……”</p>
玲珑雪霏忽然扭过头捂住嘴，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嘴角、指缝间溢出。她抓住腕间的素白披帛掩住咳声，但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白纱，放眼望去尽是触目惊心的红。</p>
“你……”</p>
“不要同情我，这是我应有的命数，兴许……我本不应该活下来。”</p>
玲珑雪霏回头看着他，一滴泪沿着她的眼角滑过脸颊，玲珑雪霏面无表情的擦去眼泪。</p>
“就让我杀你，杀得无怨无悔。”</p>
她走到无情葬月面前，抬掌欲攻，无情葬月只听玲珑雪霏对自己轻声呢喃道:</p>
“皎洁的月会重回无垠的天空，而沾染着无辜者鲜血苟且偷生的雪……会和始作俑者一起，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p>
掌风擦过无情葬月的耳侧，还未等他想明白玲珑雪霏话中的隐意，便听见一声呵斥:</p>
“住手 ！”</p>
忘今焉大步过来，玲珑雪霏的嘴唇无声翕动，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涣散。忘今焉回头，就在无情葬月的眼前，他抬手狠狠给了玲珑雪霏一耳光，玲珑雪霏被他的掌力扇倒在地上，捂着脸不说话。</p>
“我不是讲过，他还有用处。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擅自做主。你与你的母亲一样，感情用事，太过……愚蠢了。”</p>
忘今焉气急败坏的举起手杖，口中念念有词。</p>
只有玲珑雪霏看到他的眼底毫无生机。</p>
她意念一动，忘今焉也挥了挥手，包裹在一层薄皮的指骨外凸露出了球形的操纵支架节，透明的傀儡线慢慢延伸到虚空中，连接到看不见的尽头。</p>
没错，眼前的这个忘今焉，是一个傀儡。</p>
大胆猜测然后验证，玲珑雪霏尝试用一具副偶代替忘今焉走属于他的命运，成功了。</p>
铃铛催眠，太阴巫咒会开发出潜藏在人心底最深处的负面情绪并将之放大数倍，转移到傀儡身上使之暂时具有原身的情绪与思维。而被愤怒支配的中术者不会有这段记忆却会被副偶同化，引梦术会将他的性情窜改成施术者想要的样子。</p>
白光一闪，天师云杖出现在“忘今焉”的手中。</p>
晦涩难解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吐出，玲珑雪霏抱住双臂跌坐，痛的发抖。一根根丝线从她光滑的皮肤中钻出来，连到忘今焉的手上的天师云杖。</p>
“这是你第三次违背我了，一次是荻花题叶，一次是风逍遥，不要忘记谁是你的父亲 。”</p>
“不，求您不要在……啊！”</p>
无情葬月还在场，玲珑雪霏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跪在忘今焉的面前苦苦恳求，忘今焉表情不耐一脚把她踢开。</p>
“你为一个男人？你把为父放在哪里！”</p>
玲珑雪霏就势一滚，眼角余光瞥见无情葬月眼中的怒火与心痛，抖得更厉害了。</p>
她匍匐在忘今焉的脚下，任由天师云杖的术法鞭挞在身上，偶尔似是经受不住般抽泣着，鲜血沿着穿透肢体的线缓缓滴落凝结成了一根根长针，针针逼向玲珑雪霏。</p>
“住手！”</p>
无情葬月想也不想的喊道:</p>
“你不是说我还有用吗？你放开她！”</p>
玲珑雪霏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p>
苦肉计虽然老套，但胜在管用。</p>
该对自己狠的时候，玲珑雪霏绝对不会手软。</p>
具有忘今焉外表的偃甲顾若惘闻，用术法将玲珑雪霏扯过来，丝线割开了皮肤，透骨长针牵扯着血肉狠狠刺入人体。</p>
无情葬月听到了她在尖叫，喊到沙哑，最后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发出微弱的痛呼。无情葬月目呲欲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毛骨悚然一幕，居然会有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p>
“盈曦！”</p>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非她所愿。</p>
她只是，没办法，身不由己。</p>
她想过保护他们，甚至不惜违逆忘今焉，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p>
无情葬月根本无法想象玲珑雪霏为了护住他们，究竟遭受了多少次非人的待遇，以至于忘今焉如此的愤怒，想必……不会少，只会更多。</p>
他拼命的挣扎，想要救她，可伤势沉重被封了内力的无情葬月根本无法摆脱身上的枷锁。</p>
玲珑雪霏被那些线控制住动弹不得，忘今焉不肯给她一个痛快，而是让血色长针一点点挑破伤口钻入骨髓，密密麻麻的线缠绕在针尖嵌入骨缝，编制出一副针架串联起每一块的骨骼。</p>
“盈曦啊，为父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是你顽劣不改为了一个男人枉费我的苦心，为父殚精竭虑为你续命，你却为了无情葬月悲极攻心，为了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只好……”</p>
丝线如罗网包裹住她，体内的血色长针一根根刺透身体的表皮将玲珑雪霏钉在地上，蝴蝶失去了生命与自由，成为一具标本。</p>
“盈曦知错了……”玲珑雪霏瘫软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罗裙，她就像苟且偷生的蝼蚁爬过去抓着他的衣角，哽咽道:“女儿听您的话。”</p>
忘今焉这才蹲**，像对待不入流的物件一样拍了拍她的头。</p>
“盈曦，我的女儿，我最听话的棋子。”</p>
“我知晓你想什么，老夫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紫薇星宗已经掌握了道域，只要你带着天师云杖回归，相信以你的身份，功绩，一定能得到宗主的重用，对吧？”</p>
玲珑雪霏张了张嘴，一根线牵动她的下颌说出了操纵者最想听的话。</p>
“是……”</p>
忘今焉抬抬手，又说:</p>
“养好身体，将风逍遥引来此地，我们的计划还未失败。”</p>
玲珑雪霏顺着他的手点头，一截破碎的骨针从下颌的豁口处挤落。鲜血在她的身下蔓延成河，她的眼神空洞无物，气色却是诡异的白里透红，像是饱食了鲜血的蛊苗丰满又晶莹剔透，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仿佛不知痛苦。</p>
无情葬月看见她露出了一个僵硬又安详的笑容。</p>
“都听爹亲的。”</p>
密密麻麻的线连着她，空洞的眼神，满足而扭曲的表情就像一只丧失自我意识的傀儡娃娃，而操纵傀儡线的正是忘今焉。</p>
一瞬间，无情葬月如坠冰窟，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冷彻心扉。</p>
无情葬月眼睁睁的看着穿着一身血裙姿态端方的向忘今焉行礼的玲珑雪霏，看着那个与玲珑雪霏有着相同外表的陌生女子……不，是一个傀儡，这个傀儡偷走了玲珑雪霏的风骨和灵魂，此时正言笑晏晏的与忘今焉谋划如何杀死风逍遥 。</p>
无情葬月脑中不停回放方才那双绝望的泪眼。</p>
「飞凕，你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啊，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p>
他终于听懂了玲珑雪霏的话，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p>
引人入梦，观梦医心。世界能几何，红颜一春树，流年一掷梭。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沧海生白波。霎时间万物复苏，高耸入云的银叶巨木环绕着浮冰。风光怡然，美如仙境。</p>
“年轻人，你走错了，再往下是观梦台。”</p>
荻花题叶回头，一个带着斗笠的老人正坐在溪边垂钓，他守着一方墓碑，宛如一座饱受风吹日晒岁月蹉跎的石像。</p>
在他出声之前，荻花题叶甚至以为此处无人。他心中一肃，拱手行礼，态度恭敬。</p>
“老人家，请问这是何地？”</p>
“嗯？”</p>
钓鱼的老人掀开了斗笠，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俊俏的文士，道:</p>
“看来郎君并非此界中人，这里是楚地，云梦泽畔·龟虽寿。”</p>
说完，老人指了指头顶。荻花题叶抬头，果真望见一座巨大的石龟。</p>
“晚辈醒来时便在这里了。”</p>
荻花题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存有意识，他分明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p>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去寻惯用的折扇。却在摸到扇柄的那一刻，荻花题叶猛然想起此扇应是被他遗落在战场之上才对。</p>
还未等他细思，便听这位老人说:</p>
“少年郎，时间流逝，朝代更迭，种种纷争不过是梦罢了。你既有缘来到此地，不如暂且住下。说不定，你的疑惑就会解开呢？”</p>
荻花题叶沉思，若有所悟。他点头应允，又问:</p>
“敢问老人家贵姓，晚辈如何称呼？”</p>
“老朽名唤李渔。”他看向一旁的墓碑，眼神温柔而缱绻。</p>
“这是我的爱人，孙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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