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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白容止掰着指头算，说道。他们二人转世为人后，确实是那时头回相见。他也不怕云矜言有什么反应，直截了当地说：“青灯之乱，他是那个吹笛子的孩子。”</p>
这是承认了云笛是当年青灯之乱的主使。能以笛声驭鬼的可怕人物，竟一直都在眼前，这些年少年人前人后言笑晏晏，半点不似当年险些废了白容止一条腿的凶残模样。</p>
云矜言眼神一动，面色沉了下来。</p>
白容止又吃了一口肉，舔舔唇，道：“可是你看，他除了那一照面，从未伤害过你我，更不用说你哥。你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把你们几个当成家人的。”</p>
白容止把一堆不用的钱币悉数扔回池中，池水翻出水花，惊得锦鲤四下游散，一池子清水又一次被搅混。</p>
“你们家视修此邪道者为恶，可他再罪恶，也抵不过你们心中的至恶。”白容止往栏杆上一靠，晃着腿笑道，“你们放心用他好了，这么厉害的帮手，不要的是狗。”</p>
云矜言沉默片刻，白容止盯着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是也敢用我吗，云闲哥哥？”</p>
云矜言哑口无言。</p>
若论修习邪道，云笛和白容止本质上确为一路，若论品行作风，云笛也是跟着他们长大的。道理上，他能信白容止，自然也能用云笛。</p>
“你若只与他这一照面，不至于如此。”云矜言淡淡道。</p>
“那是自然。不过你提醒我了，当初他差点废了我一条腿的事儿我还没算呢。”白容止狠狠叼中手中美食，满足地眯着眼，含糊不清道：“看在肉的份上放他一马吧。”</p>
“他为何叫你……阿喑？”云矜言看向白容止，发现后者也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亮光。</p>
“那本就是我的名字。”白容止笑着，只是如此道。</p>
在我是白默之前，大家都这么叫我。而曾几何时，你也是这样轻轻唤着我的。只是你忘了，而我还记得。</p>
***</p>
不大不小一间厢房，四面镂窗，日光透过薄透的窗纱悠悠漫了满屋，沉得云母画屏流光溢彩，屏前设紫檀木几，几上一只古雅质朴的紫砂壶，虽年岁颇长，却润养得极好，两只茶宠更是不必说。</p>
几旁设下两对铜鹤踏龟，铜铸的身子修长纤细，稳稳立于地面，鸟喙之中衔烛，因门窗皆闭，室内无风，烛火攀着灯芯，笔直向上，灯油缓缓流入鹤腹内，鹤背上镂空，可燃香。屋内四角陈设着漆器。</p>
屋内陈设皆很规矩，但可称得上诡异的，便是两对铜鹤，虽形态各异但不论鸟喙指向何处，精雕细刻的眼瞳都幽幽地朝向座上之宾，像是四人在窥探除主人之外的来客。</p>
这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然而此时坐在上宾之位的，却是云明澄。不论对座的杨老板如何看他，他都一派风轻云淡，手法纯熟地点茶。乍一看，倒像是他才是主。</p>
主客倒置，不吉。</p>
杨老板眸光深沉，笑道：“小兄弟点茶的手艺精练得很。”</p>
“杨老板的茶具也雅致得很。”云明澄从容不迫地受下褒扬，“看不出赌坊的大老板，也有玩茶的雅兴。”</p>
“倒不是有此兴致，从别人手上赢来的罢了，收着也是可惜，摆出来，附庸风雅而已。”杨老板哈哈一笑，不甚所谓地捏起桌上一只瓷制的玉色茶宠，兽形之上布有冰裂纹。</p>
云明澄淡淡一笑，“杨老板赌技高超，在下佩服。”</p>
此句落定，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正值白昼，室内灯烛光显得微弱。</p>
“不知小兄弟携这么一行子弟来淮扬城，是所谓何事呢？”仍是杨老板先打破了沉默。</p>
“杨老板怎不觉得，我等只是来游山玩水的呢？”云明澄反问道。</p>
杨老板自信一笑，“我赌牌面不敢说十拿九稳，看人却向来准。小兄弟气度不凡，不当是凡人家可出。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能养出小兄弟这等人的地方，怎能是淮扬这样的粗俗人间可比的？既生在好地方，又怎稀罕来这辱没双眼？”</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