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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过境迁，虎落平阳，他却要忍着这些人的讥讽和嘲弄，只为上山再见墨燃一面。</p>
薛蒙气的面目扭曲，嘴唇颤抖，却还竭力按捺着，问道：“那你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p>
“至少要再看看动静吧。”</p>
“对啊，万一墨微雨有埋伏呢？”</p>
方才和稀泥的那个老和尚也劝道：“薛公子不要急，我们都已经到山脚了，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反正墨微雨都已经被困在宫殿中，下不来山。他如今是强弩之末，成不了气候，我们何必为了图这一时之急，贸然行事？山下那么多人，名阀贵胄那么多，万一丢了性命，谁能负责？”</p>
薛蒙陡然暴怒了：“负责？那我问问你，有谁能对我师尊的性命负责？墨燃他软禁了我的师尊十年了！整整十年！眼下我师尊就在山上，你让我怎么能等？”</p>
一听到薛蒙提起他的师尊，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p>
有人面露愧色，有人则左瞟右瞟，嗫嚅不语。</p>
“十年前，墨燃自封踏仙君，屠遍儒风门七十二城不算，还要剿灭剩余九大门派。再后来，墨燃称帝，要把你们赶尽杀绝，这两次浩劫，最后都是谁阻拦了他？要不是我师尊拼死相护，你们还能活着？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p>
最终有人干咳两声，柔声道：“薛公子，你不要动怒。楚宗师的事情，我们……都很内疚，也心怀感激。但是就像你说的，他已经被软禁了十年，要是有什么也早就…………所以啊，十年你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说对不对？”</p>
“对？**的对！”</p>
那人睁大眼睛：“你怎么能骂人呢？”</p>
“我为何不骂你？师尊他置身死于事外，居然是为了救你们这种……这种……”</p>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头哽咽：“我替他不值。”</p>
讲到最后，薛蒙猛地扭过了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忍着眼泪。</p>
“我们又没有说不救楚宗师……”</p>
“就是啊，大家心里都记得楚宗师的好，并没有忘记，薛公子你这样说话，实在是给大家扣了顶忘恩负义的帽子，叫人承受不起。”</p>
“不过话说回来，墨燃不也是楚宗师的徒弟？”有人轻声说了句，“要我说，其实徒弟为非作歹，他当师父的，也该负负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抱怨的。”</p>
这就有些刻薄了，立刻有人喝止住：“讲什么疯话！管好你的嘴！”</p>
又转头和颜悦色地劝薛蒙。</p>
“薛公子，你不要着急……”</p>
薛蒙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头，目眦尽裂：“我怎么可能不急？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痛，但那是我的师尊！我的！！！我都那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我站在这里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p>
他喘息着，眼眶发红：“难道你们这么等着，墨微雨就会自己下山，跪在你们面前求饶吗？”</p>
“薛公子……”</p>
“除了师尊，我在世上一个可亲之人都没有了。”薛蒙挣开被老和尚拉住的衣角，哑声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p>
丢下这番话，他一人一剑，独自上了山去。</p>
阴冷潮湿的寒风夹杂着万叶千声，浓雾里就像无数厉鬼冤魂在山林间唧唧私语，沙沙游走。</p>
薛蒙孤身行至山顶，墨燃所在的雄伟宫殿在夜幕中亮着安宁的烛光。他忽然瞧见通天塔前，立着三座坟，走近一看，第一座坟头长着青草，墓碑上歪七扭八凿着“卿贞贵妃楚姬之墓”八个狗爬大字。</p>
与这位“清蒸皇后”相对的，第二座坟，是一座新冢，封土才刚刚盖上，碑上凿着“油爆皇后宋氏之墓”。</p>
“……”</p>
如果换做十多年前，看到这番荒唐景象，薛蒙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p>
当时，他与墨燃同在一个师尊门下，墨燃是最会耍宝玩笑的徒弟，纵使薛蒙早就看他不顺眼，也时不时会被他逗得忍俊不禁。</p>
这清蒸贵妃油爆皇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大概是墨大才子给他那两位妻子立的墓碑，风格与“王八”“呱”“戟罢”如此相似。不过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皇后取这两个谥号。却是不得而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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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蒙看向第三座坟。</p>
夜色下，那座坟冢敞开着，里面卧着口棺材，不过棺材里什么人都没有，墓碑上也点墨未着。</p>
只是坟前摆着一壶梨花白，一碗冷透了的红油抄手，几碟麻辣小菜，都是墨燃自个儿爱吃的东西。</p>
薛蒙怔怔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惊——难道墨微雨竟不想反抗，早已自掘了坟墓，决意赴死了么？</p>
冷汗涔涔。</p>
他不信的。墨燃这个人，从来都是死磕到最后，从来不知道何为疲惫，何为放弃，以他的行事做派，势必会与起义军死拼到底，又怎会……</p>
这十年，墨燃站在权力巅峰，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到底发生了什么。</p>
谁都不知道。</p>
薛蒙转身没入夜色，朝着灯火通明的巫山殿大步掠去。</p>
巫山殿内，墨燃双目紧闭，面色苍白。</p>
薛蒙猜的不错，他是决心死了。外头那座坟冢，便是他为自己掘下的。一个时辰前，他就以传送术遣散了仆从，自己则服下了剧毒毒//药。他修为甚高，毒//药的药性在他体内发散的格外缓慢，因此五脏六腑被蚕食消融的痛苦也愈发深刻鲜明。</p>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p>
墨燃没有抬头，只沙哑地说了句：“薛蒙。是你吧，你来了么？”</p>
殿内金砖之上，薛蒙孑然而立，马尾散落，轻铠闪烁。</p>
昔日同门再聚首。墨燃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支颐侧坐，纤细浓密的睫毛帘子垂落眼前。</p>
人人都道他是个三头六臂的狰狞恶魔，可是他其实生的很好看，鼻梁的弧度柔和，唇色薄润，天生长得有几分温文甜蜜，光瞧相貌，谁都会觉得他是个乖巧良人。</p>
薛蒙见到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果然是已服毒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捏紧了拳，只问：“师尊呢？”</p>
“……什么？”</p>
薛蒙厉声道：“我问你，师尊呢！！！你的，我的，我们的师尊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