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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p>
把显影后的X光片贴在投影机上后，伯朗点了点头。和他预想的一样。</p>
他快速地转动转椅朝向饲主。今天第五位饲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染着一头棕发。她画着妖艳的妆容，一双眼睛被画得特别大，身上的皮夹克看起来很高级，胸前闪光的钻石是真货吧，手上卡地亚的戒指也不像是赝品，从迷你短裙下露出了一双腿，脚尖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p>
她小心地抱着一只侏狨，这是世界上最小的猴子。</p>
当猴子被抱来医院时，伯朗小心地不敢贸然靠近。这固然是为了防止被咬或被抓，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它得了什么病。猴子和人类的DNA很接近，即使像侏狨这样的小动物，也同样是货真价实的灵长类。人类的感冒虽然不会传染给猫或狗，却会传染给猴子，而反过来，情况一样。所以伯朗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开口问：“它哪里不好？生病了，还是受伤了？”</p>
女人回答：“我觉得它的动作有点儿怪。”详细询问后，他了然了。这只侏狨看起来不像是得了传染病，于是伯朗叫荫山元实给它拍X光片——那大约是三十分钟前的事。</p>
“你能看一下这里吗？这里有个小小的骨裂吧。”伯朗指着X光片的一部分说，大概是在侏狨的下肢处，“它的大腿骨骨裂了，所以动作才显得不自然。”</p>
女饲主吃惊地出声道：“什么时候就……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了吗？”</p>
“所谓的猴子也会掉下树吗？虽然可能是那样，但根本问题不在这里。”伯朗用手指对着整张X光片画了个圈，“骨密度很低，它在营养方面有问题。你给它吃的什么？”</p>
“要说吃什么……各种都有啊，水果啦，饼干啦。”</p>
“猴饲料呢？”</p>
“啊，那个啊。”女子皱眉，“这小家伙不吃那个，大概是觉得不好吃。”</p>
“莫非你是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它吃？”</p>
“不可以吗？”女子理直气壮地问。</p>
伯朗用指尖挠了挠眉梢。</p>
“因为人类的食物很好吃，所以吃惯了的猴子就不吃猴饲料了。但是考虑到营养的均衡，给它吃的食物应该以猴饲料为主。虽然一下子改掉有点儿困难，但你可以试着增加牛奶和果汁，又或者把猴饲料混在人吃的东西里，就算费各种心思也得让它吃。等它肯吃这些以后，再渐渐增加猴饲料的量。”</p>
“一定要做吗？”</p>
“不做的话，这家伙的身体会撑不住的，会反复发生更严重的骨折。”伯朗指着在女人手中缩成一团的猴子，“我会给它开钙片和维生素D，你一天给它吃一次。还有，你家有装紫外线灯吗？”</p>
“那是什么？”</p>
果然是不知道吗……伯朗感到无力。</p>
“要养猴子，紫外线灯是必不可少的。总之，尽量把笼子放在照得到太阳的地方，然后，尽快去买紫外线灯。你男朋友会买给你的吧？”</p>
“我去跟他商量。”</p>
“就这么去做吧。那么，请保重。”</p>
目送女子抱着侏狨起身走向房门，伯朗把椅子转向书桌开始开处方。病患里又多了猴子呢……他咂了咂嘴。院长池田以前是动物园的兽医，所以把治疗所有动物作为本院的卖点，但伯朗很想发牢骚，希望院长也为干活的自己设身处地地想一想。</p>
“很可爱吧。”</p>
身后出其不意地有声音响起，伯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p>
转过头却看到枫的脸，她今天穿的是勾勒出身材的灰色针织连衣裙，以及褐色外套，手里拿着包包和一个纸袋。</p>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伯朗问她，忍着不去看她的大腿以及汹涌的胸前。</p>
“就刚才，在那个可爱的客人出门时。”</p>
“不是客人，是患者。别看看着可爱，猴子可是很凶的。”</p>
“不是猴子，是那个主人啦，又年轻又可爱吧。”</p>
“是啊。”伯朗点头，“猴子的饲主一般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且很有钱。”</p>
“哎，为什么？”枫睁大了眼。</p>
“因为有金主。”伯朗压低声音，“她大概是银座那一带的女公关吧。因为一个人住很寂寞，就缠着男朋友买了猴子。猴子很贵，而且珍稀的猴子很难买到。那只猴子大概是走私进来的，因为不是从正规的宠物商店买的，所以才会连养猴子必须得有紫外线灯这么基本的事都不知道。”</p>
“走私猴子……一般人能行吗？”</p>
“不能，所以她的金主恐怕是这个。”伯朗用手指对自己的脸颊划了一下。</p>
枫缩了缩肩膀。</p>
“看来兽医也是身经百战啊。”</p>
“要看是什么兽医。”</p>
“哗啦”一声门开了，荫山元实从前台现身。她看看伯朗，又看看枫，冷淡地问：“你们在谈事吗？”</p>
“已经谈好了，去候诊室等吧。”伯朗说。枫点了点头离开。</p>
伯朗拿起给侏狨开的处方递给荫山元实。</p>
荫山元实瞥了一眼处方，撇了撇嘴角：“今天也要约会吗？”</p>
“约会？我只是带她去亲戚家。”</p>
荫山元实没再提问，慢条斯理地低声说：“胸很大呢。”</p>
伯朗一个激灵，刚才目送枫出门时，他是有那么一瞬看着她的胸……被看到了吗？</p>
“什么胸？你在说猴子吗？”</p>
伯朗装傻，但荫山元实却像看透一切似的瞄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前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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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动物一起生活很好耶，感觉很治愈。我回西雅图以后也养个动物吧，你有什么推荐的吗？”列车发动后没多久，坐在身边的枫就开口说道。</p>
“不知道，狗或者猫不好吗？”</p>
“那不是太普通了吗？迷你猪如何？我当空姐时的朋友有养，很可爱的，又聪明又爱干净，据说还很容易**。”</p>
“你那个朋友的房子有多大？”</p>
“很普通的一居室吧。”</p>
“你最后一次看到那只迷你猪是什么时候？”</p>
“嗯……大概是两年前。”</p>
“那时迷你猪有多大？”</p>
“差不多这么大。”枫用双手比画出约莫是小型犬的大小。</p>
“最近，你有听那个朋友提过迷你猪吗？”</p>
“啊，说起来没有呢。不知怎么样了？”</p>
“扔掉了吧。”伯朗当即回答。</p>
“啊？怎么会？为什么？”枫提高了声音，周围乘客的视线聚向他们。她缩了缩脖子，小声地继续说：“明明那么可爱。”</p>
“迷你猪在一年里会长到八十千克，有的还会超过一百千克。”</p>
“咦？是那样吗？完全不迷你啊。”</p>
“普通的猪有几百千克，比较起来算是迷你了，但也不是能养在一居室里的动物。而且它食量很大，所以饲料费用也很惊人。你朋友应该会在饲养半年后开始后悔。祈祷她没有随便放弃饲养，而是好好地处置掉……”</p>
“处置掉……”</p>
“也许会变成猪肉，被人开开心心地吃掉吧。”</p>
枫一脸失望地垂下肩：“太打击人了……”</p>
“所谓的饲养动物就是这么回事，不深思熟虑是不行的。”</p>
“那么，我再考虑一下别的动物。养什么好呢……”</p>
枫望着前方，眼神认真。伯朗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竟然是认真地在考虑养动物。她说回西雅图以后——这当然是和明人一起的意思。她相信明人会平安回来，不，或许是她想要这么相信。</p>
伯朗的心情是喜忧参半。</p>
一边是明人卷入了什么案件之类的不祥想象，一边是到头还是因为异性关系而纠缠不清的扫兴结局，两种推测在脑中交替出现。但不论哪一种都毫无根据，再想也无济于事。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无能为力——最终，他停下思考。这样的纠葛在心中不断重复。</p>
“说起来，”伯朗看着枫放在一旁的纸袋，“那个是见面礼吗？”</p>
“是的。我听大哥的意见，买了乌鱼子。”</p>
“收到那个，他们一定很高兴。”</p>
此时他们正赶往顺子家，因为枫说想去见他们。当被询问见面礼送什么好时，伯朗告诉她，阿姨、姨夫都喜欢喝酒，晚餐时可能会请他们喝上几杯，所以他今天没有开车，而是改乘电车。</p>
从东京都中心乘电车颠簸了几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车站，之后再乘出租车就很方便。</p>
祯子再婚之前一直都居住在这个小镇。伯朗从出租车的窗口往外看，几乎感觉不到有什么可怀念的。三十多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吧。过去没有的巨大购物中心正突兀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在它的震慑下，小小的商店街悄然躲在一边。</p>
“大哥也很久没有见过阿姨他们了吧？”枫兴致勃勃地看着马路，突然扭头问伯朗。</p>
“大概有三年了吧。”伯朗搜索着记忆回答，“姨夫辞去大学工作的时候办了慰问会，当时我也露了个脸，不过那次没有去家里。最后一次去他们家是在我大学刚毕业时，是十三四年前。”</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