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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p>
九月末, 朱槙十万大军集结, 突然对怀庆发起进攻。朝廷仓促应对, 调集辽东兵力、开封驻兵十数万抵御。辽东兵力以崔胜为首, 有多年抗倭经验, 一时间勉强与朱槙的军队一战。</p>
大家被一开始保定的胜利所鼓舞, 以为接下来的战争必定十分顺利, 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反贼朱槙一网打尽。但紧接着，朱槙的兵力变得势不可挡，并又加入西北五万兵力。他攻势如龙, 用兵凌厉，仅仅用了半个月就冲破了怀庆的防线，只差两个县就能完全占领怀庆, 朝廷节节败退, 在最后两个县城死守，一旦被攻破, 恐怕接下来就真的只是时间问题了。</p>
军队被朱槙打得毫无反击之力, 几乎可以说是疲于应对。一时间转胜为败, 许多人都措手不及, 士气低迷。</p>
营帐中一片沉默, 萧风盯着沙盘, 面色极为不好看。</p>
他有四、五日没有睡好了，眼中血丝密布，免不了的一副疲态。</p>
元瑾倒是料到了今天, 从她知道朱槙是佯败开始, 她就明白她始终不是朱槙的对手。她是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不能，如今也不能同他相比。若不是有顾珩的情报，她们还迅速做出了反应，恐怕现在，怀庆已经被占领了。</p>
眼下，只是给他们争取了两个县的时间。</p>
良久，萧风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怕是只有大哥在世，才能与他一战……”</p>
一个将领的自信心是多么重要。萧风善战，若遇到的不是朱槙，那他将会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但跟朱槙比，他的实战经验、敏锐直觉的确还不够。</p>
元瑾却觉得，现在即便父亲在世，恐也胜不得朱槙。父亲已在渐渐老去，朱槙却正当壮年，又有旁人不可匹敌的强大天赋。</p>
她道：“五叔不要多想，待我再与徐先生合计合计。从两湖等地调兵，看能不能对朱槙形成围攻之势。”</p>
萧风没说什么，如果天下稳固，那自然未尝不可。但两湖等地本来兵力就不如西北，且闻玉天下未稳，就遇到朱槙的强势进攻，恐怕两湖未必能完全听令于朝廷。</p>
“看来，不得不用他了。”萧风喃喃了一句，让元瑾觉得奇怪，“五叔，你在说谁？”</p>
他之前也说，或许有个手段可以对付清虚，却没有向她说明白究竟是什么。</p>
萧风才告诉她说：“之前我在西北认识了个人，为人神秘，但是实力超群。三日前，我传信回朝，请此人过来。”</p>
元瑾听了皱眉：“若有这样的人，为何早些不请！”</p>
萧风苦笑道：“你看到他就明白了。”</p>
三日后，一辆马车护送着一人，慢悠悠地来到了营地。</p>
元瑾听说此人来了，立刻去萧风的营帐看。却见一白衣青年站在沙盘前。</p>
他的衣裳白得纤尘不染，手上还戴着个羊脂玉扳指，听到声音时转过头来，元瑾便看到一张如美玉般精雕细琢的脸，眉毛略弯，唇形温润丰厚，体现出一种，如同菩萨慈悲一般的俊美。</p>
元瑾这辈子，见到过很多风姿出众的人物，朱槙、顾珩、闻玉，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但是这个人的气质超然出尘，隐**一种‘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超脱，这是在一般人身上，绝对看不到的。</p>
萧风才跟她说：“这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个人，是清虚的同门师兄白楚，我们称他白先生。”也对青年介绍了一下元瑾的身份，但青年对于元瑾皇帝姐姐的身份，并不在意，只是微勾了一下嘴角，表示打招呼。</p>
同时元瑾也很惊讶，他看起来，比清虚年轻三十岁不止，竟然还是清虚的……师兄？</p>
而且他跟清虚，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风。这是哪家师父，能教得出这么两个弟子。</p>
萧风略微介绍了一下，就继续道：“这场战事旷日持久，我们对阵朱槙已处于下风。所以想请白先生来帮忙，就是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什么条件？”</p>
青年开口说话了。</p>
“我那傻蛋师弟，浑身上下都是缺点。最大的一个，就是懒惰。”青年嘴唇一张，吐出来的话就有非常刻薄的力量，“懒得一年不洗澡，隔着他十米都能闻得着味儿。吃得多干得少，道观都让他整垮了，又不会干活。若不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朱槙也请不到他。”说到这里，青年弹了弹指甲，“我不一样，我品行高洁，为人认真负责，一分钱一分货，我不像我的傻蛋师弟，给点吃的就能打发。我按时辰收费，一个时辰三百两银子起步，从你们雇我那刻起算，一直到结束。并且，价高者得。”说着他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p>
元瑾嘴角微动。这人一开口，就破坏他周身所有的气质。</p>
她问道：“白先生，什么叫价高者得？莫不成是当敌人给你的价格，超过我们给的，你便会反叛不成？”</p>
青年又看向她，似乎才把她看进了眼里，没觉得任何不对地一笑：“是啊。”</p>
元瑾看向萧风，这怎么这么像江湖骗子。当真是清虚的师兄？</p>
听上去他简直就是满嘴的瞎话啊。</p>
萧风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明白，正常人一开始看到清虚和白楚，第一反应觉得是白楚靠谱，但等到两个人开口说话了，那又绝对会颠倒过来，对白楚的印象降至最低。</p>
清虚虽然很难请，但一旦你请到了他，那就必然是随你招呼，他倾心尽力为你做事。但是白楚就不一样了，这人是面如菩萨心如鬼，性格叵测，不确定性非常强。萧风自己都不知道，找他是对是错，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p>
“白先生，若真是如此，恐怕无人敢请你吧？”萧风笑了笑。</p>
白楚也点头：“自然，我有自己的原则。”</p>
元瑾心中默默吐槽，掉钱眼儿就掉了吧，还原则！</p>
白楚却继续道：“那就是，你们可以出一个很高的价格，高到对方不会想到那里为止。我也不会主动告诉对方这个价格是多少，只要对方给不到那个价格，你们就是安全的。”</p>
听上去仍然极度不安全。</p>
元瑾跟萧风对视一眼，然后凑到一起低声商量。</p>
白楚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围观，一边提醒：“不要太抠门，基本上我还是没有叛变过的。”“但是我的食宿也一定要好。”“伺候我的必须要丫头，还要貌美的那种，我看到丑人会吃不下饭。”</p>
听得元瑾想把他打死。</p>
最后商量了一番，元瑾才直起身道：“白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平日接触的人事，准许你转换阵营，但这次不同。我希望给到你一个价格，无论对方再出多少，你都不能转换阵营。”</p>
白楚却道：“这不是我的原则。”</p>
元瑾笑了笑，招了招手，外面瞬间进来十个侍卫，皆以长矛对准了白楚。</p>
白楚表情仍然不变，嘴角却翘了起来：“怎么，二小姐该不会以为，我平日做了这么多生意，都只靠一张嘴皮子混吧？”</p>
当然不了，这么欠揍的人能活到今天，肯定有他的本事。</p>
元瑾走到白楚面前，道：“我们对先生，自然是愿意以礼相待的，方才先生说的那些条件，我们也都能满足。唯有这小小的一点，希望先生答应。这也不算对先生不敬。否则……即便这军队你出得出，恐怕这辈子，也得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p>
白楚听了有些意外，他想了一会儿，又问：“我听说，二小姐之前是靖王妃？”</p>
元瑾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不过仍然应了是。</p>
白楚就笑起来：“那我便破例一次吧，八百两银子一个时辰，我这次不会转换阵营。”</p>
这可真是花钱如流水了，他一个人顶得上一万人的军饷，随着时间的增长，可能还会不止。</p>
希望他能物有所值。</p>
元瑾有些肉痛。</p>
“既然白先生答应了，那现在就开始吧。”元瑾笑道，“我会请专人为白先生记着时辰的。”</p>
已经付了银子，又如此让人肉痛的，瞠目结舌的高价。元瑾也没有客气，安排了他的住处之后，立刻开始拉着他一起熟悉沙盘，研究战术。</p>
两日后，元瑾收到了顾珩传的第二次暗信。</p>
朱槙将于今晚子时突袭孟县。</p>
她将暗信放在烛火上烧了，通知了其余人。</p>
这件事非常紧急，几人齐聚沙盘前，商议对策。</p>
徐先生道：“朱槙既然准备趁夜攻击，那就是想一击必胜，我看我们应当整顿兵力，趁着朱槙来的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p>
萧风道：“如此先传令下去，今夜都不许睡了。做足精神。”</p>
白楚却霍地睁开眼睛，清冷道：“愚蠢。”</p>
徐先生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大家本来就是商议，谁也没拿出个定数。早做好准备有何不可，他非要如此做作。</p>
他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p>
“白先生有何高见？”萧风忍气吞声问道。</p>
白楚道：“士兵若不能歇，必没有精神迎战。倒不如现在就在朱槙来的路上，布下陷阱埋伏，杀他个措手不及。到时，我军再迎上，事半功倍。”</p>
“白先生这话说得简单。”徐先生道，“如今离子时不足两个时辰了，如何来得及设陷阱埋伏，便是来得及，你可知道朱槙会从哪条路上攻击来？”</p>
他与萧风，也是行军多年，这些他们自然会考虑到。</p>
白楚露出笑容，拍了拍徐先生的肩膀：“我要是不知道，敢说刚才那些话吗？徐先生，做事要动脑子。”</p>
徐先生非常有种，想把他的爪子拿下来，捏成肉泥的冲动。在场哪个不是聪明人，他这是侮辱谁呢！</p>
元瑾则没有说话，她有意看看，自己这八百两银子一个时辰花的值不值。</p>
她先回了营帐，一个时辰后，宝结小跑着回来传话。</p>
元瑾一边写字一边问：“白先生做了什么？”</p>
宝结喘了口气说：“这白先生带了二十个人，在城外洒了种十分难闻的药粉，是他所制，这种药粉对人没有影响，马闻了却会狂乱不已，不肯听令。同时在暗处埋伏几千弓箭手，等着马陷入狂乱时便能伏击。”朱槙的军营驻地离此处有些路程，自然是骑马来。他与清虚都属奇人异士，会这些花招子很正常。若这时候去挖陷阱做什么埋伏，是绝对来不及的。</p>
元瑾直起身来：“那他是怎么知道，朱槙会从哪里进攻的？”</p>
宝结却是一笑道：“二小姐，徐先生也当场问了白先生，白先生回答说，你看我这周围一圈，有哪里遗漏的吗？他走哪里不重要，在我设定好的路上就行。”</p>
元瑾也一笑，看着幽幽烛火道：“等着看吧。”</p>
她半夜没有睡，将灯花剪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外面响起求见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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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朱槙夜访之事后，元瑾的帐篷门口，无论何时都会有六个护卫守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