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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口有个伶伶仃仃的小院，院中间摆着一个三条腿的小木桌，另一边本该有腿的地方瘸了一角，垫在一块石头上，木头桌面上布满裂缝，而木椿真人正襟危坐在小桌后面，正出神地盯着桌上的一个小托盘看。</p>
托盘是粗制滥造的粗陶器，手艺很潮，造型方不方，圆不圆，连底都没抹平，上面散落着几个生了锈的旧铜钱，两相交映，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古旧的阴森来。</p>
程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盯着铜钱的师父身上有种厚重的凛然。</p>
一边的雪青笑道：“掌门今日卦象中窥见了什么天命？”</p>
掌门闻言，肃穆地收起铜钱，双手拢回袖中，悠然道：“天道有命，今日膳食要多加一道小鸡炖蘑菇。”</p>
他说这话的时候胡子微翘，小眼珠左右转了几下，鼻尖微微耸动，流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向往。</p>
程潜一见他神色就觉得眼熟，而后他蓦地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瞬间福至心灵地想起来了——不知堂门口那木牌上的兽头是只黄鼠狼！</p>
乡村**不知道什么是圣贤，更读不懂佛经道经，求神拜佛都是乱来，“黄大仙”和“青大仙”等野路子“神仙”也混迹其中，在各地家喻户晓。</p>
“黄大仙”指的是黄鼠狼精，“青大仙”是说蛇精，也叫“护家蛇”，据说供奉这二位大仙，能看家护院，保一方平安。</p>
程潜小时候在村里见过供奉黄大仙的牌位，上面就有那么个兽头。</p>
他想到这里，再一看木椿其人，只见他腰长腿短，瘦骨嶙峋，外加一张小头鸡脸……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p>
程潜怀着这样难以言喻的疑虑，上前一步，心情复杂地以凡胎肉眼之躯，对着疑似黄鼠狼的师父见礼。</p>
师父笑呵呵地一摆手，说道：“不必多礼，酸唧唧的，我们扶摇派不兴这一套。”</p>
程潜内心苦涩地想：“那兴什么？小鸡炖蘑菇？”</p>
正这当，韩渊也来了，韩渊老远便叫道：“师父！师兄！”</p>
他倒是身体力行了何为“不兴礼数”，一进门便大惊小怪道：“哎哟，师父，你怎么住的这么破啊！”</p>
叫唤完，那小叫花又自来熟似的在不知堂的院落中转了一圈，最后落脚在了程潜面前。</p>
这鼠目寸光的小叫花子已经被一袋松子糖完全收买了，认定了程潜对他好，也不阴阳怪气地叫师兄了，上前亲热地拉住程潜的袖子：“小潜，昨天怎么不找我玩去？”</p>
程潜见他就烦，立刻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一板一眼地道：“四师弟。”</p>
雪青给他换上了大人的打扮，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修长的眉目，显得秀气又好看，像个玉人，一个人倘若真是玉做的，一点孤僻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p>
韩渊自己是个没爹没娘没教养的叫花子，看谁不顺眼就怎么都不顺眼，看谁好，就怎么都好——程潜现在对他来说，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的那一路，因此他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冷淡，还在那乐滋滋地想道：“这种家养的孩子跟我们走南闯北的不一样，腼腆，以后我得多照顾他。”</p>
木椿真人眼睛虽小，从中射出的目光却如炬，冷眼旁观了片刻，他出声打断了韩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小渊，过来。”</p>
韩渊屁颠屁颠地走到他那摇摇欲坠的小桌前：“师父，什么事？”</p>
木椿真人看了看他，正色道：“你虽是后入门，但年岁比你三师兄稍长，为师要先嘱咐你几句。”</p>
黄鼠狼一样的师父也是师父，他难得肃容，韩渊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腰。</p>
木椿道：“你生性跳脱，失于轻浮，因此为师送你‘磐石’二字做戒，是提醒你，天道忌投机取巧，忌盈骄矜自盈，忌用心不专【注】，日后当常沉敛收心，不可一日懈怠，懂吗？”</p>
韩渊抬手抹了一把鼻涕，这番戒辞他半句也没听明白，稀里糊涂地“啊”了一声。</p>
好在木椿没有追究他的失礼，他说完就转向了程潜。</p>
程潜这才发现，师父其实并不是天生一副三角眼，只是眼皮有点内双，平时眼睛又总是半闭着，显得目光游移，形容猥琐，这一回他睁开了眼，一时间竟显出几分黑白分明的清澈来，目色微沉，对着程潜的神色近乎是严厉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