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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当时的情况，武林史中的记载十分简略：</p>
霹雳堂余部匿火器于峨嵋金顶，庚申年元月十六破晓发难，延绵三刻方止。见者皆称其来势疾若雷霆，避无可避。</p>
是日金顶涂炭，血漫峨嵋；生还者，百中无一。</p>
后三日峨嵋落雨，流至山脚皆成赤色。</p>
武林之劫数，百年来莫过于此。</p>
同夜，白道十数帮派奉盟主令攻打唐门，适逢唐仪留守，率门众坚守力拒，互有伤亡。至破晓时分，金顶变故陡起，群雄混乱而退，唐家堡之围遂解。</p>
唐门血洗在先，霹雳堂此举旨在复仇；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中造化，诚可叹也。</p>
数家擅长火器的帮派共同确认，此次**埋设确为霹雳堂独门手法。然而霹雳堂余党踪迹不见，查无可查，附近唯一找到的是原霹雳堂弃徒、现任天盟分舵舵主褚隐南的尸身。从各种迹象判断，他是**。于是围绕着他的身世、死亡乃至前因后果出现了种种臆测，最终不了了之。</p>
对于时隔二十年再度开始蠢蠢欲动的江湖来说，这场变故无异于晴天霹雳，就像一柄握在无双剑客手中的利刃般，尖锐而突如其来地割裂了一个时代。</p>
适逢其会的大小帮派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创伤或者冲击，大都不得不重新整顿。所有的喧嚣都在片刻间回归寂静，武林开始了暗流汹涌的新一轮排位与制衡。当多年后争执再度浮出水面时，为的已经不是原来的理由。</p>
由于知晓内情的人大多殁于此役，生还者也闭口不提，玄天秘笈自此终于为人们渐渐遗忘。与近在眼前的鲜血与危机相比，那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秘笈显得过于遥远。</p>
不过所有这些，对当时的我而言，都毫无意义。</p>
我只觉得自己在漆黑而广大的牢笼里踯躅了很久，却找不到门窗，甚至连一丝缝隙也摸不到。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p>
恢复意识时发现，已经身在唐家堡。</p>
唐斐守在床前。</p>
一幕幕回忆在脑海里缓慢地流动，恍如隔世。我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地告诉他：“滚。”</p>
唐斐脸上难得一见的柔和线条立时凝固了。</p>
我合上眼睛，不再看他，深沉的黑暗很快又包围过来。</p>
朦胧中，左益州最后对左回风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地回旋，一遍又一遍：“这是你选的路，既然做得出来就不用再叫我爹，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p>
左回风听了，什么也没有说，我想他知道不可挽回。</p>
我和唐斐也一样。</p>
我求过他，然而唐斐做了自己想要的选择。所以在峨嵋山腾起了燎天烈焰滚滚黑烟的那一刻，我失去了唐斐，正如唐斐失去了我。</p>
我不知道唐斐是否也明白这一点。他似乎很忙，没有一直守着我。可是每次醒来后不久。我总能看到他匆忙地推门而入，直接坐到床边对我低头审视，目光里除了淡淡的关切和希冀之外，有时居然带着某种不易觉察的满足。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对他说“滚”。</p>
这个字还算有效，总能令唐斐的表情瞬间黯下来，变得冷漠自持。</p>
可是他仍然固执地出现在我面前，从不间断，每次还要把脉很久，我没有力气拒绝。</p>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神智始终不很清晰，只是隐约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他眼里的满足褪去了，脸色一次比一次焦灼。</p>
有几次我听见他在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p>
声音很低，不象在问我，倒象是喃喃自语。</p>
我没有好起来。</p>
之前用来压制病势的处方是前人传下来的，能够激发身体潜能，服用后可以保持一段时间内病痛全消。然而这种做法逆天道而行，化本元为气血，无异于饮鸠止渴。待到服药无效之日，即是元气耗竭之时，药石罔医，唯死而已。</p>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也快了。</p>
渐渐发觉，随着日夜更迭，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p>
一时冷一时热，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昏沉中仿佛有尖锐的利器在里面到处搅动撕扯，一刻也不肯平息。</p>
我中过毒，受过伤，可是和现在相比，那些疼痛原来算不了什么。</p>
在恍惚中意识到，死亡离我很近了。</p>
可是那又怎么样。</p>
偶尔恢复一点知觉，就会听见杂乱的脚步在床边来来去去，会感觉到汤药苦涩的气味。温热的手巾在脸上轻轻擦拭，还有人在耳边不住地叫我。</p>
可是我只想睡下去，不再醒来。</p>
混沌而深远的黑暗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对我说：你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p>
我知道。所以即使醒了也于事无补，什么用也没有。</p>
我在令人麻木的黑暗中不住下沉，直到最深处。那里寂静虚无，那里有左回风。</p>
没有仇恨，没有恩怨，只有他而已。</p>
他对我微笑，一如金顶上最后一瞥间看到的淡淡笑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