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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让自己像样地活下去,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p>
躺在地上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了模糊的呻吟,他还没有死。我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他身边。方天培已没了刚才的神采,目光呆滞,毫无焦距。封神发作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可是他身上又中了自己的毒,两种毒性相混,发作时间反而延迟了。不过,再如何延迟也有限,从他的脸色看来,最多再撑一刻罢了。</p>
许是感觉到有人到了身旁,方天培费力地转动了一下头颈,目光缓缓落在我的脸上,目不转睛,直愣愣地盯着。呆滞的目光,僵硬地凝视着,真正可怕的东西,往往隐藏在这种呆滞的平静中,我不禁打从心底颤抖了一下;彷佛有什么冷入骨髓的东西随着他的眼神过来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与杀意之深之切,我过去似乎只见过一次。</p>
我来杀他,他又何尝不是要杀我,尔虞我亦诈,若非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此刻躺在地上的,只怕就是我了。只是,为什么?我为的是左回风口中所谓的“清清白白”的银子,他呢?想杀的是唐秋、唐梦,还是……已经不存在了的……唐悠……?</p>
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你我素未谋面,更无恩怨可言,你为何拼着自己性命不要,定要杀我?是受谁的指使?”</p>
短暂的沉默,他开口了,声音变得又低又哑,象毒蛇一样咝咝的:“老子做事,没人敢指手划脚。天下的女人,越是长得美的便越是****,老子杀起来便越是痛快。”</p>
我愣住了。他继续用呆滞却令人发抖的眼神看着我,忽然强自抬起头来,不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口唾液已吐到我脸上:“**人、祸水,你将来定不得好死!”</p>
**人、祸水,你将来定不得好死。</p>
我真的不该穿女装,这一万两银子挣得何其艰难,为什么快死的人还这么神气活现?也许正因为他快死了。是的,他快死了,是因为我。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接待他的不是唐梦。谁能想到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竟如此痛恨女人,看来,曾有女人负他良多。</p>
乱七八糟地想着,有一瞬间,脑中混乱无比,象有什么要从胸口跳出来。</p>
闭上眼睛再睁开,人已经镇静下来。</p>
方天培却突然激动起来,方才唾了我一口,就好像装满水的皮囊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液体于是喷薄而出。透过薄薄的人皮面具看得出来,他的脸痉挛着,扭曲着,恨意从周身上下每一处迸出来,说不出的诡异可怖,原先的风流倜傥早已无影无踪。仇恨,竟可以把一个人变得如此丑陋。</p>
我忽然一阵怜悯,无论是谁,生前做了什么恶事,被这样的恨纠缠着,都绝对称得上是可怜人,死前都该有权说出心中的苦痛,再去另一个世界计算恩恩怨怨。</p>
拉了一把翻倒的椅子,坐下听他讲。</p>
意料之中的故事,深爱的、亲手救出火坑的女人的背叛与恩将仇报,九死一生后的痛不欲生和绵绵不止的怨恨,夹杂着鄙夷的眼神与深深的诅咒一一道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又产生了错觉,因为那双眼睛的深处的恐慌寂寞,我似曾相识。</p>
他没有问我,为什麽要来杀他,或许对他来说,这件事从来就不重要。</p>
处理好一切回房睡觉时,我已累得晕头转向。权宁的房间一片漆黑,他还没回来?真是阿弥陀佛!我飞快地溜进自己的房间,也不点灯,摸到床上自己原来的衣衫,连忙笨拙地用一只左手连拉带扯地换上,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猜到一定穿得一塌糊涂。正忙着拔掉头上身上叮叮当当的饰物时身后突然“嗒”地一声轻响,似是打着火褶子的声音,我心中方大叫不好,火光一闪,油灯亮了,将我暴露在一室明亮中。心虚无比地回头,窗前案几边坐着个悠悠闲闲的漂亮少年,一双大眼似笑非笑,不是权宁是谁?</p>
“秋哥,你好像欠了我一个解释。”</p>
哀怨之极地叹了口气,我心中只剩下四个字:节哀顺变。</p>
又一次被折腾到天昏地暗,这一天真是漫长无比。权宁笑嘻嘻地逼我换回女装作为诓人的惩罚;再满脸不可思议地逼我说出方才的经历,因为这是他有权知道的事情。我终于告饶了:“这次我错了行不行,下次你想在旁边站着都可以,今天我累了。”</p>
“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权宁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脸色,有些歉然,“先好好休息一晚,我明天再和你算帐好了。”</p>
气若游丝……:“权宁,你为什么会躲在房间里抓我?”</p>
“我表哥听了我回庄的原因,就说你今天必有异动,躲在你房间等着准有好戏看。”</p>
“…………”</p>
左大庄主,真的玩得很开心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