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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滚滚，竹简被吹得四方滚动，漆红槅扇反复开合，打得啪啪作响，仿佛有狰狞的巨兽在怒吼。</p>
长春宫外红墙转深，宫婢用宽袖遮在额前挡雨，急急跑过泥泞小道，眼角随意一瞥，便瞥见了倚在美人榻上的少女，眼中雾蒙蒙，像是映着整片黑沉的天空。</p>
她一时怔在原地，直到被一声惊雷吓得打了个哆嗦。枯枝坠在头顶酥麻麻的像是蛇虫，她顿时手忙脚乱地拍打。</p>
再回过神抬首，那扇小窗已经阖上了。</p>
宫婢心中遗憾，她识得那位贵人，前朝太|祖最宠爱的外孙女，亦是前朝明德帝最为宠爱的皇后。</p>
说是前朝，其实覆灭也不过六个月而已。明德帝一朝失势，被陛下废黜幽禁在百人巷，他的皇后却留在了深宫。</p>
抖落雨水，宫婢去换了身衣裳，在炭盆前暖了会儿手，另一人捂着小腹皱眉道：“湘湘，帮我把这碗汤送进去可好？我腹中疼痛赶着去净手，怕惊扰了那位贵人。”</p>
私底下她们都用“那位贵人”来称呼这位被幽禁的前朝皇后，盖因陛下把人留了半年，每日看望，时而过夜，却至今无名无分。</p>
想到方才的惊鸿一瞥，湘湘拒绝的话就咽在了口中，“好，还要做甚么，你一并交待了。”</p>
认真听过，理了理裙裾，湘湘捺下心中莫名的紧张，轻轻推开槅扇。</p>
门内有门，帘幔深深，她一道道挑开，待看到坐在最深处的美人时，脑中兀得浮现“金屋藏娇”四个字。</p>
仔细一想，陛下可不就是在金屋藏娇么。</p>
“娘娘——”湘湘声音情不自禁轻柔了许多，“近日天儿冷，您身子又弱，以防受寒太医给您煮了药。”</p>
湘湘把药放到近前，添了一句，“陛下嘱咐要婢等伺候您喝下。”</p>
说完她咽了口口水，微垂的眼注意到少女缓缓坐了起来，柔软的乌发垂在美人榻上如云似雾，纤细的手指搭上碗沿，根根瓷白。</p>
那双手在碗上停了一息，随即就慢慢地把整碗喝了下去。</p>
湘湘心想交待的话儿可真没错，只要提到陛下，这位立刻就柔顺了。</p>
只不知是真的乖，还是怕的。</p>
她大着胆子仰眸瞧了眼，再度安静倚榻的少女雪肤花貌，气质娴静，即便一直沉默，鲜妍的容貌也好似照亮了沉沉的寝宫。</p>
只是……不过十八年华，却比寻常年事已高的妇人还要安宁些，若再说得重些，便是死气沉沉。</p>
湘湘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传言，好像……陛下的父亲是这位贵人父亲的叔父，也是前朝太|祖的结拜兄弟，贵人小时候还曾唤陛下为叔父。</p>
但陛下登基后，与这些关系有关的传言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所谓的结拜无证无据，陛下和这位前朝皇后自然也没有任何辈分。</p>
不过在大晋，这些其实并不稀奇。毕竟无论皇家还是那些高门世家中，什么强纳弟媳、夺父美妾的事都不少，有美人在的地方就容易有争端，陛下这般做法也不知是为自己心安还是让这位娘娘接受。</p>
注意到少女幽幽的视线一直凝在花窗那儿，湘湘道：“娘娘喜欢看雨景？其实半开着雨丝也不会打进来，婢帮您支开吧。”</p>
语罢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上前开了窗，发觉少女眼眸被窗外些许的光芒映得明亮了些，湘湘心底就高兴。</p>
这阵高兴没持续多久，湘湘就听到雨中传来熟悉的甩鞭声，那是御驾清道。</p>
她悄悄瞥了眼榻上少女，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安静退了下去，而榻上的人仿若木偶，连眼珠也未曾因此转动。</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