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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一直都知道，那么早、那么早、那么早就知道了。</p>
为什么？为什么？</p>
事到如今，肉.体与精神被折磨过无数次了，为什么他仍然如此软弱？连泪水都无法阻止。</p>
英良的道谢让他放下了手。自己曾痛恨过如今却已经接受的赫眼无法再隐藏，自以为藏的很好其实是被英体贴包容的眼睛不再是秘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p>
强行将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p>
别哭。</p>
他强迫自己。</p>
嘀嗒嘀嗒。</p>
“看着古董的人啊，就觉得大家都很精神，真好啊。”血越流越多，英良看着深色咖啡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再抬头，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干净明亮的古董。气质温和的入见小姐，泡咖啡最快最好喝的古间先生，漂亮的服务生董香酱，总是一副慈祥笑脸的老店长，不知什么时候加入的总是一脸不耐烦的西尾前辈……还有总是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好融入其中的，黑色头发的金木。“你也在那里面。”</p>
那时是怎么感觉的呢？</p>
嗯——有些微妙的欣慰呢，只知道读书的金木终于能和其他人多点交流了！哎呀，就是要这样开朗些才能交到其他朋友呀！嗯嗯，他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女朋友也有着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p>
还有……</p>
一个人坐在桌边，看着这一切，仿佛离自己好远好远。</p>
好寂寞呢。</p>
我没法插足那个圈子。</p>
“感觉就我一个人被丢下了。”幻觉消失了，失血带来的症状是一阵一阵的。“所以我啊，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结果却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果然什么都做不成呢。”</p>
一直安静听着的白发青年被触动了一下，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表示。</p>
“金木，一个人可别背负太多啦！”英良抱怨着笑道，“你以前就会这样。”</p>
这次白发青年终于有了回应。</p>
他略微低头，眼里嘴角的笑意伤感却真实，他轻轻应了一声，带着一丝浅淡的羞赧与怀念。</p>
“嗯。”</p>
嘀嗒嘀嗒嘀嗒。</p>
好疼，好疼…伤口，腹部的伤口好痛……</p>
这么想来，金木这家伙…在那时……西尾前辈那次时，肚子似乎是被捅了个穿呢。呀——他当时还吐了好多血吧我记得？为了救我他当时……也…真是……够努力了……</p>
好痛……好痛……你当时更痛吧？金木……</p>
很害怕吧，很难过吧，为什么不来找我说呢…你这个大笨蛋……喰种还是人类…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从以前开始就爱想太多、肯定是看太多莫名其妙的书的原因……</p>
不要总一个人笑着承受啊，多依靠依靠我啊……</p>
我也得加油啦，不然被你超过太多了，会让我感觉超——不爽的说……</p>
脸色愈加难看的人类青年双手撑着桌子移动身体，语调与艰难动作相反的越发轻快欢乐起来，“话说，金木，你可是超有名气的哟！”他假装手是面罩遮住一边眼睛，故意模仿调查官们报告时的沉重语气，“眼罩！”刚吐出这个词，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的，那个是装饰吗？”</p>
多么不可思议，世上有这样一个人，能够永远为你考虑，默不作声的抹去你所有阴郁，那就是英。</p>
只有在与英一起的时刻，他才能放松，把所有痛苦抛在脑后。</p>
金木忍俊不禁的与好友一同笑出声，他捂着腹侧因为过于严重而还没能自行愈合的巨大伤口，每一次虚弱得如同轻咳的笑声都会牵扯到它，但他没法停下。</p>
啊，终于……笑了。</p>
什么啊，这家伙还是能好好笑的嘛。那就不要总一副悲伤又孤独的模样啊，看着太让人难过了。</p>
我啊，最讨厌看到金木把所有心事积压起来一个人承受，明明眼睛在哭泣着却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可不能放任这样的他一个人不管……</p>
是的，就这样笑吧，笑吧。</p>
金木的笑容如一个开关，当好友终于撤离了比积雪更深更冷的哀伤露出了他所期望的记忆里的笑容，一直以来苦命压制的痛楚全面扑来潮水般吞噬了他。</p>
大股鲜血喷涌而出，满是血迹的地板上再次被染上一片巨大猩红之花。</p>
英良踉跄了几步，倒在自己的血液中，他仍挣扎着站起来，结果是再次跌回原地，只能按住仍汩汩流血的腹部呻.吟。</p>
放松的心弦瞬间崩到最紧。</p>
成为喰种后，他最熟悉的红色，人类温热的鲜血，他的食物，此刻成了比地狱更可怕的景象。</p>
血，血，好多血，血腥味，血腥味，血腥味……那不是我的。</p>
是英的。</p>
“英？”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人类伏在血水里痛苦低吟的姿态，却又听见了人类的笑声——</p>
“呵呵，呜…有、有点搞砸了呢。”</p>
别笑！为什么还有力气笑啊！别——</p>
白发青年在人类上身前倾时及时搂住了他的肩膀。</p>
怀里的人类因此又笑了。</p>
他短暂的闭上一黑一红的眼睛，下巴挨在人类的脑袋上，有段日子没修剪的头发搔着他的脖子，从前总是翘起的发丝原来是这样柔软的触感，并且如它的颜色一样温暖，带有阳光和灰沉的味道。</p>
阳光……啊啊，英你啊，最喜欢晴天了，每次天空出现太阳就会把我从图书馆里拉出去玩……所以你靠起来也像太阳一样啊。</p>
“英……”他喃喃着，感受怀里温暖的人类躯体，感受那些搔弄自己下巴的温暖发丝，感受自己眼眶里温暖的泪水。</p>
英良沾满红色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肩，用尽全身力气支起上身让自己能与好友对视，“金木。”剧烈的疼痛将英良几乎整个吞噬，他快要看不见了，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仿佛隔了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看着对方，他拼尽全力，只能对他露出最平常的微笑，“回去吧。”</p>
眼前还是那张他见过千百万次的笑容，如同在学校，如同在车站，如同在咖啡店，如同在他们常去的汉堡店……可从没有这样如同即将被拉断的蚕丝般细微残破的声音。</p>
油尽灯枯。</p>
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对我笑着吗？</p>
抓住他肩膀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如即将燃尽的烛火在风中挣扎闪动。</p>
回去吧，金木，我们回去吧，再一起去书店，去CD店，一起去吃汉堡，喝咖啡，一起上学，讨论女孩子……</p>
……为什么上天让经历这一切苦难的人是你呢？就不能让你平静的生活下去吗？</p>
我超级担心你的，也好难过……</p>
喰种啊，人类啊，那种事，怎样都好啦……所以啊，我们——</p>
“回去吧。”</p>
——回到起.点，回到过去，再一起、一起去……</p>
嗤——</p>
灯灭了。</p>
那只手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松开，从肩膀掉落。</p>
眼泪同时滑下。</p>
窗外的光又暗了下去，如英的生命一般，只有雪花仍在静静飘落。</p>
……</p>
呼呼呼呼——</p>
什么声音？耳边扫过灼热的风浪。</p>
眼前为什么一片灼眼的鲜红？是血？是的，还有…火。</p>
金木僵硬地搂着怀里的英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他恍惚的想，什么时候着起了火？是店长为了抹去大家留下的痕迹而安排的自毁炸弹吧……</p>
周围的火焰张牙舞爪地跳跃着不时的舔到他的身体，灼伤感与他此刻灵魂所承受的巨大折磨相较，实在太容易忽略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