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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被孙岳追着骂了三天, 他答应了请孙胖吃紫阳书院门口的大肉包, 胖子才解了气。</p>
孙岳：“你哪里是唐家的少爷, 珍宝阁你肯定有掺一腿！”</p>
孙岳又不是**, 家里有钱的人姑苏府多了去了, 但能进紫阳书院，至少也要过郑山长的眼，有一点真才实学。唐慎当着他的面，跟唐夫人一起揭开红布, 他能不知道唐慎的身份？</p>
想了想，小胖子还是不解气：“得请我吃三顿！”</p>
唐慎：“你就这点出息！”</p>
两人哈哈一笑。</p>
包子吃了, 两人说起五天后的县考来。</p>
孙岳道：“五日后的县考，你可有把握？”</p>
唐慎心想：这不是把握不把握的问题，这是必须考上。</p>
“应该不是问题, ”唐慎反问：“你呢？”</p>
孙岳长叹一口气：“我去岁来府学读书, 如今也读了一年半。再加上在家中私学读的七年, 已经读了八年有余。你今年才不过十四，我已经十五了。你可知道，我堂哥就是十五岁中的秀才。”</p>
唐慎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懂。”</p>
孙岳瞪直了眼：“你懂？你懂什么懂！好你个唐慎，本来以为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共同进退。谁料你竟然要考上秀才了！”</p>
“这不是还没考么。”</p>
孙岳：“你肯定能考上。老天啊，为什么要让我和你做同窗。若是你没考上就罢了, 若是你考上了, 我娘肯定要说我。书读得比你久, 学得比你差远了！唐大哥，我的唐哥，你可否饶了小弟这一回？”</p>
唐慎气定神闲：“从小到大被你唐哥气死的小孩不止你一个，好好读书去吧，孙胖。”</p>
“啥？”</p>
“没啥。还吃肉包么？”</p>
“走着！”</p>
唐慎对这次的县考是势在必得。</p>
县考前五日，紫阳书院放了假，让学生们自己去钻研读书。府学里的学生几乎都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但也有几个唐慎、孙岳这样的存在，他们得参加县考。</p>
唐慎原本想在家好好读书，读个五天，温故而知新。谁料第一天大早，一辆马车停在他家门口。唐慎出门迎接，梁诵下了车，道：“愚之去金陵办点事，我这几日要去沙洲县，你可随我一起？”</p>
唐慎愣住：“先生，五日后小子要参加那县考。”</p>
梁诵：“你考不上？”</p>
“不是。”</p>
“那怎的？”</p>
“……”</p>
我要考上前十啊！！！</p>
这话唐慎没法说，梁诵看着他憋着话的别扭表情，总归有了点青涩稚嫩的少年模样。梁诵笑道：“走吧。县考若是过不了，你以后可别说是我学生。”</p>
唐慎领命，收拾了东西与梁诵离开。</p>
马车出了姑苏府，一路往北而去。天气转暖，却也有几分寒气。马车内配有一个小巧的暖炉，唐慎记得一个月前他去城门口接先生时，先生就是把这东西给了他，让他暖暖手。</p>
师生二人在车内也没说话，两人各自看书。有时梁诵会出几个问题让唐慎回答，唐慎一一回答，梁诵再指出缺漏。</p>
傍晚，两人到了沙洲县。</p>
沙洲县在姑苏府的最北边。姑苏府的雪三日前就停了，沙洲县却还是一片银装素裹。一望无际的田野被银白色的雪细细地盖住，一眼望不尽的白色中，几个村庄点缀其中。车夫驾着马车，来到其中一处农庄。</p>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前，还没下车，房舍的主人便出门来接。</p>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他拄着拐杖走到马车前，对这梁诵作了一揖，道：“梁大儒。”</p>
梁诵下了车，也回一礼：“赵举人。”</p>
唐慎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家境平凡的老人，竟然是个举人。</p>
赵举人请他们做客，给他们安排了屋子。</p>
梁诵：“我来找他借两本书，顺便在沙洲县看看，咱们后天便走。为师老眼昏花，早已不是读书写字的年龄，愚之不在，你便替了他，帮我把这两本书抄录下来，让我带走。”</p>
唐慎苦笑道：“是。”</p>
敢情是抓他来做苦工了啊！</p>
赵举人拿了两本沙洲县的风土人情志给唐慎，唐慎用一支簪花小笔细细地抄录起来。他写字不快，尤其是写这种小字，得提笔悬空。抄了几页，便觉得有些疲累。唐慎揉了揉手臂，继续抄录。</p>
梁博文是当代大儒，然而他喜欢的书，却千奇百样。</p>
唐慎曾经去过老师的书房，里面藏了数千本书。从天文地理到诗词歌赋，志怪传奇，儒家杂学，应有尽有。梁博文从不拘泥于任何一种书，他博古通今，学识渊博。</p>
唐慎抄到第二本，天已经黑了。</p>
“写勾时，再收敛内锋。”</p>
唐慎倏地一愣，差点写错字，只是不可避免的，书上多了个小墨点。他抬起头：“先生？”</p>
梁诵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借着烛光静静看着唐慎写字。</p>
唐慎从不喜欢晚上读书，正所谓挑灯夜读，唐璜曾经拿这开玩笑，说哥哥不够勤奋，哥哥不想进学。然而唐慎理直气壮：“就油灯那点光亮，要读书，是想让你哥年少近视？”</p>
阿黄不懂什么叫近视，但她看出唐慎的坚定。</p>
温暖的烛光轻轻摇曳，梁诵站在桌旁，唐慎坐着抄书。</p>
梁诵：“继续罢。”</p>
“是。”</p>
唐慎更加仔细地写着，聚精会神。写到一半，梁诵道：“让你每日练大字果然是有作用的，只是你写字始终露着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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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锋不好？”</p>
“锋芒毕露，自是不好。但你只是略露锋芒，所以并无大碍，更有一番风骨。若是你这笔力觉太过，天下那些行草大家，岂不是各个浑身锋芒，目中无人？但是唐慎，你且记得，你还只是个没有功名的白生，你要进考，你必须会写馆阁体。”</p>
梁诵握住唐慎的手，带他写起字来，顷刻间，一个个乌黑秀丽的字显现于纸上。</p>
或许在这个时代，很多父亲都曾经握着儿子的手，这样耐心教导过：“方正圆润，秀润华美。竖不出格，勾不露锋。每个字等大而细致。你必须写得一手好的馆阁体，否则哪怕你文曲星再世，也不能金殿传胪。”</p>
屋子里一片寂静。良久，唐慎道：“先生，我何时说过要金殿传胪。”</p>
梁诵笑骂：“你这泼皮，言下之意，你想金殿传胪就能金殿传胪？你怕不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吧！”</p>
唐慎非常认真地思考道：“若是小子考不上举人，岂不是坠了先生的名声。我是先生第一个考不上举人的学生吗？”</p>
“子行矣！”</p>
“诶！”</p>
唐慎被梁诵带着写了两张纸，梁诵又让他自己写了几张。</p>
“好了，先睡吧，明日再写。”</p>
唐慎：“再写一会儿。”</p>
梁诵：“去睡。明日还要早起，咱们去这沙洲县四处看看。”</p>
唐慎只得领命。</p>
在赵举人家休息了一晚，师生二人坐马车，前往沙洲县北的香山。马车行至山脚，两人下车沿小路行走。香山是沙洲县最高的山丘，有一百余米高。山中种有红豆杉、马尾松，绿树掩映涧水响，白雪苍皑鸟语声。</p>
唐慎年岁小，身体健壮，背着行囊行走也不觉着吃力。然而梁先生年纪大了，只走到桃花涧他便大口喘气，待走到听松吟。只见满山翠松被银雪掩埋，一脚踏下去，积雪没到脚踝。</p>
梁诵停下脚步：“为师真的走不动了，唐慎，你自己上山去吧。”</p>
唐慎愣住：“先生？”</p>
“我年岁大了，离这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你且自己上去吧。”</p>
唐慎本不想再上去。他是陪梁诵来爬山的，梁诵都不爬了，他还爬了做什么。但梁诵又说已经爬到这里，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唐慎不如登顶，一览吴地风光。</p>
唐慎便独自登了上去。</p>
“哪里有先生说的风光！”唐慎哭笑不得道。</p>
其实也是，这香山只不过是姑苏府沙洲县一座普通小山，唐慎上辈子爬过五岳之首的泰山、以崎岖陡峭闻名的华山，香山和前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p>
下了山，梁诵问道：“山上风光可好？”</p>
唐慎想了想：“山高气爽，今日正是万里无云。登顶后虽说瞧不见姑苏府，倒是把沙洲县瞧了个清楚，风景尚佳。”</p>
“山顶可比山中，更见新气象，可窥大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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