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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小时候隔着糖果店的玻璃橱窗,明明馋得直咽口水,却只会攥紧口袋里皱巴巴的零花钱扭头就走。
整整二十年,脑海里那些与许嘉柔亲近的画面都是他想象的。
他想象过无数次重逢时该说什么,演练过千百遍偶遇时要怎样微笑,可真的四目相对时,他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场美梦。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就像个守着过期糖纸的疯子,明明知道甜味早就不在,却还要把糖纸贴在舌尖,假装尝到了回忆里的甜。
初一那年暑假收拾行李时,舍友打趣他:“去光华市干嘛?艳遇吗?”
陆程远恍若没有听见,径自把课本翻开,书页里夹着一片槐花瓣。
“你别贫。”另一个舍友踹了脚对铺,见陆程远脸色正常才放心下来。
宿舍陷入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记得上个月的那一幕,陆程远把继母送的名表扔进了泔水桶,镜片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可怕得像是手术刀划开腐烂的肉,冷静而残忍地审视着某种变质的东西。
没人敢说话。
这家伙身上有种令人不适的违和感。
明明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整个人像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彬彬有礼,一半阴郁乖戾。
他像条被捡回家的流浪狗,哪怕喂饱了、洗干净了,骨子里的戒备却从未消褪,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和蛰伏的敌意。
谁要是贸然伸手,他未必会立刻咬人,但那双眼睛会死死盯着你,仿佛在计算从哪个角度下口最致命。
他不需要做什么,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后颈发凉。
列车驶入光华市的那天,下着太阳雨。
他在候车室玻璃幕墙上看见无数个自己,可最后都碎成了宋家老宅储藏间里那个蜷缩的影子。
陆程远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去光华市的理由——
因为他最近又梦到了那个女孩。
风吹起鹅黄色的裙摆,她站在郁郁葱葱的白槐花树下跑向了他:“程远哥哥,我好想你——”
后来,他独自走过陌生城市里一条条栽满悬铃木的街道,直到暮光将便利店门口的招牌染成了绯色。
他找遍了整座城市,也没有找到一棵槐花树。
原来,光华市根本没有槐花树。
而陆程远同样没有找到许嘉柔,那些被时光碾作尘土的星屑,永远飘浮在他无法抵达的夏天。
晨光刺破云层,宋家老宅院子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蝉鸣撕扯的午后。
陆程远摘了眼镜揉搓鼻梁。
视界模糊的刹那,许嘉柔抱着一盆君子兰进屋,发梢别着的贝壳发卡叮当作响,“醒啦?快来搭把手——”
“这破花,外公养了二十年都没开过,”她蹲在地上捡起碎陶片,“我不小心手滑又给摔了,等老爷子醒了肯定又得念紧箍咒!”
陆程远怔然盯着她后脖颈蹭的墙灰,突然想起当年,女孩不小心把窗台上的君子兰连盆摔了个稀碎,也是这么蹲在碎瓷片里冲他咧嘴笑:“程远哥哥,快帮我埋了!外公回来肯定要揍我!”
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手忙脚乱地刨坑,将整个跌跌撞撞的春天都栽种在了他荒芜的童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