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妻牌位前,滴血的饺子馅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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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翠花和钱富贵母子俩,就像两头发了疯的野猪,轰然闯入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被喧嚣吸引而来的邻里乡亲,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好奇、幸灾乐祸与探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院子中央。
然而,预想中江建国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褂,腰杆却挺得像一杆标枪。他身前的八仙桌上,赫然摆着三样东西:一个新擦过的、刻着字的木制牌位;一盆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韭菜猪肉馅;以及一把横在桌边、刃口在晨光下泛着森森白光的砍柴刀。
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肃杀的氛围,让所有闯入者的脚步都为之一滞。
江莉躲在钱富贵身后,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钱翠花到底是经过风浪的,最初的错愕过后,她那张吊梢眼的老脸立刻拉了下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牌位,那是她早死的女儿钱淑芬的。
“江建国!”钱翠花的声音尖利得像能划破人的耳膜,“你少拿我死去的女儿出来装神弄鬼!我告诉你,今天我来,是为我外孙和外孙女讨个公道!你这个当爹的,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骂自己的亲生骨肉!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一边骂,一边就想冲上来掀桌子,这是她惯用的撒泼伎俩。
然而,江建国动都没动。
他甚至没有看钱翠花一眼。
他的目光,温柔而悲伤地落在那个小小的牌位上,仿佛眼前这群气势汹汹的人,都不过是空气。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着牌位上“亡妻钱淑芬”几个字,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钱翠花的叫骂。
“淑芬,你看到了吗?”
“你娘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悲凉,“她不是来看你的。她是你女儿莉莉连夜跑了七八里地,特地去请来的。因为她听说……咱家今天,吃肉了。”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四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看热闹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他们太了解钱翠花了,这个老太太无利不起早,护短护到不讲理,尤其是对她那个宝贝儿子钱富贵,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江建国这话,简直是把遮羞布狠狠地撕了下来,直接戳中了钱翠花的肺管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钱翠花果然暴跳如雷,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我是心疼我外孙!你这个天杀的,竟然敢污蔑我!”
江建国依旧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对着牌位说下去。
“淑芬啊,你还记得吗?你刚过门那年,富贵在外面跟人赌钱,输了二十块,被人堵在家里要砍手指头。你娘跑来,跪在地上求我,让我无论如何都得救救你弟弟,那是你们老钱家唯一的根。”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桌上的一张饺子皮,托在掌心。
“我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块,家里穷得叮当响。可我看着你哭,心就软了。我把给你攒着看病的钱,还有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一块银元,全都拿了出来,才把他赎回来。”
“事后,你娘拉着我的手,说我江建国是他们老钱家的大恩人,以后一定把你当亲儿子看。”
江建国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进了钱翠花的耳朵里。
周围的村民们发出一阵压抑的议论声。这些陈年旧事,村里的老人都略有耳闻,此刻被江建国当众说出来,钱翠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你放屁!”钱富贵见势不妙,立刻跳了出来。他比他娘更直接,也更蛮横。他指着江建国的鼻子骂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拿出来嚼什么舌根!我告诉你江建国,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外甥赔礼道歉,再拿出一百块钱医药费,这事没完!还有那肉!也得交出来!那是我姐夫留下的家底,凭什么给外人吃!”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抢桌上那盆香气扑鼻的饺子馅。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盆沿的瞬间——
“唰!”
一道寒光闪过!
那把锋利的砍柴刀,被江建国手腕一抖,刀尖不偏不倚,狠狠地剁在了钱富贵的手前半寸远的桌面上!
“咚!”
一声闷响,整张八仙桌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柄砍柴刀,刀刃没入桌面足有半寸深,刀柄兀自嗡嗡作响,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钱富贵吓得魂飞魄散,闪电般缩回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要是再快那么一丁点,他这只手,今天就得交代在这!
全场鸦雀无声,连最大胆的村民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都被江建国这一下给镇住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了,这是真的敢动刀子啊!
江建国缓缓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第一次从牌位上移开,落在了脸色煞白的钱富贵身上。
“富贵,”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冷得像冰碴子,“我记得,你当年就是用这只手,从我这里拿走了给你姐看病的救命钱,转头就进了赌场。”
他又转头,看向牌位,眼神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淑芬,你别怪我。你走的那天,咳血咳得那么厉害,我跑去求你娘,求她把你嫁妆里那根银簪子拿出来换钱,给你买点好药。可你娘说……簪子是留给富贵娶媳妇的,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都是江家的事。”
“而你这个好弟弟,”江建国的目光再次转向钱富贵,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当时就坐在炕上,嗑着瓜子,对我说:‘姐夫,人各有命,我姐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填多少钱都没用,还不如省下来给我办正事。’”
这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在场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村民们看钱家母子的眼神,彻底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鄙夷和唾弃。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竟然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病死都不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你……你血口喷人!”钱翠花彻底慌了,指着江建国的手都在发抖,“你这是污蔑!大家别信他!他是疯了!”
江建国没有理会她的辩解。
他缓缓地,用两根手指,将那柄深嵌入桌面的砍柴刀,拔了出来。
他左手托着那张白色的饺子皮,右手用刀尖,从盆里挑起一团鲜红的、混着翠绿韭菜的肉馅,轻轻放在饺子皮上。
或许是他的手在“颤抖”,又或许是肉馅里的汁水太多。一滴鲜红的肉汁,顺着刀尖,滴落下来,正好落在那柄砍柴刀剁出的刀痕旁边。
那滴红,在陈旧的木桌上,像极了一滴凝固的血。
“淑芬,你最爱吃我给你包的韭菜猪肉饺子。”江建国低声呢喃,眼中泛起了泪光,“今天,我用了家里最后一块肉,给你包饺子。可是……你娘和你弟弟,他们不愿意。他们觉得,你不配吃。他们要抢走,要去换钱。”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却又无比认真地,将那个饺子捏了起来。一个元宝形状的、饱满的饺子,在他粗糙的手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