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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赵亦树想不明白，脱口而出，“和爸爸吗？”</p>
“谁说你有爸爸？”宋眉突然拔高音量，精致的脸一下子扭曲了，握着赵亦树肩膀的手用力地抓下去，嗓音尖厉，“谁跟你说你有爸爸？你没有爸爸！”</p>
眼里全是仇恨，看赵亦树就像看一个憎恨可恶的人。</p>
好久，宋眉才平静下来，有些歉意地看着吓坏的儿子。不过她没说什么。她站起来看着窗外，背影看起来很疲倦，好一会儿，她才坐回床边，回答刚才赵亦树的问题：“不是，和别人。”</p>
“哦。”赵亦树应了一声，他不敢再问了。</p>
他低头，看到宋眉手指多出的钻戒，其实妈妈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她抱着他哭，他跟着她哭，眼泪落在戒指上，晶莹剔透，那时，他觉得美极了。</p>
宋眉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p>
她抱着赵亦树，把他搂在怀里，声音听起来很累：“亦树，很多事，妈妈不告诉你，是觉得和你没关系。妈妈只希望你简单地生活，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p>
你结婚了，和谁结婚，也和我没关系吗？</p>
赵亦树不明白，他低着头，没说话。</p>
因为她什么都不说，后来，他变成和她一样，什么也不说了。</p>
宋眉又要走了，她收拾行李，赵亦树低头玩游戏机，好像他不在乎。</p>
事实上，他确实有一点无所谓，甚至有些恨宋眉。他病得要死了，她还是来了又走，走吧，永远不要回来，可能很快就和新丈夫有了新孩子。</p>
可他抬头，看到宋眉挽起袖子露出的胳膊有好几个针眼，又愣住，她不是天才，是在身上练习才那么快学会了注射。</p>
那一瞬间，赵亦树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母亲。</p>
分别时，他搂着她，哽咽地说：“妈妈，你要来看我，我好想你。”</p>
真的，他好想她，后来他绑在白鸽腿上的小纸条，也无非这几个字。</p>
妈妈，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p>
宋眉又一次走了。</p>
临走前，她给他请了个护士，帮他注射胰岛素测血糖，但没多久，赵亦树就能独立做好。宋眉说过，这病是一辈子的，不能依赖别人，早晚要自己来。</p>
只是每天拿着扎，精准地扎进去，赵亦树都会想，妈妈会不会有一点心疼他。</p>
因为赵亦树的病，邓家过了一段小心翼翼的日子。</p>
邓怡安不再和他打架了，阿姨也按照医嘱，该吃的不该吃的都很注意，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像怕得罪他，糖尿病的饭菜那么难吃，邓怡安吃了几天，也只是臭着脸，不敢抱怨。</p>
赵亦树还是找了个机会，跟阿姨说，别太忌讳了，做大家喜欢，他可以少吃点或者不吃。</p>
阿姨很高兴，不到半个月，生活恢复如常，除了赵亦树走到哪都要带着注射器。</p>
他很少麻烦别人，私底下他听阿姨跟叔叔说，“这孩子早熟得像个怪物”。</p>
怪物？赵亦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怪物。</p>
每天他跟邓怡安一起上学，大哥都那么开心，而他，笑着时，并不是真的快乐。</p>
再大一点，赵亦树在书上看到鸽子能传信，在顶楼的天台养了群白鸽。</p>
他把每只白鸽都养得很漂亮，羽翼丰满，洁白如雪，盘旋在空中，像飞翔的音符。他经常跑到顶楼练小提琴，累了，就喂鸽子，写寄不出去的信。</p>
小妹跑来陪他，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合成花骨朵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p>
邓怡安觉得小女孩烦，不带她玩，赵亦树却和小妹很好。他教她写字，他在邓家时，小妹的功课都是他辅导的，从来没掉过前三，他还教小妹弹琴，说好一起四手联弹。</p>
阿姨对他算好的，可这好是宋眉拿高昂的抚养费换来的，小妹不一样，她不懂二哥是寄养的，不是亲生的，她喜欢自己。</p>
他们总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给鸽子取名字，大白，大大白，小白，小小白，很多傻乎乎的名字。</p>
因为有她，赵亦树快乐了很多，忘了很多事，比如**妈已经很久很久没来看他，她像忘了他，忘了小春城还有个儿子。</p>
十二岁，赵亦树第一次酮症酸中毒，又一次进了抢救室，宋眉回来看他。</p>
那时，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宋眉看着长高了不少的儿子，告诉一件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p>
他生父叫赵树，是个乐队指挥，已婚，和别的女人，有个小他没几个月的儿子，叫赵熠然，名字是闪烁发光的意思，本人也很聪明优秀。</p>
赵亦树又问了个蠢问题：“他为什么不和你结婚？”</p>
“他不爱我。”宋眉说这句话时，有种死气沉沉的认命感，她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赵亦树，“我以为有你，他会和我结婚。”</p>
所以，我生出来，就是为绑住你爱的人，绑不住，这个孩子就可以放在看不到的地方，不闻不问？</p>
赵树？赵亦树？</p>
他和他只差一个字，可她很爱他，很厌恶自己。</p>
“我和他像不像？”赵亦树又问。</p>
宋眉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很像，不过他不认你。”</p>
她又接着说：“你出生时，我抱你去找他，他看你一眼都不愿意。”</p>
赵亦树低下头，没再问了，但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p>
为什么妈妈在意他的成绩，因为赵树的儿子很优秀，她不想自己的儿子输给他，因为赵树是个乐队指挥，所以她给自己报那么多声乐兴趣班，请名师教他，这一切不是因为在乎他，只因为他是很像赵树的赵亦树。</p>
或许，妈妈看着他，想的也是赵树，所以对自己好，又不想见自己。</p>
晚上，赵亦树看着镜中的少年，眉清目秀，神色温和，他长得一张人见人夸的脸，可——这张脸到底有多像赵树？</p>
“哐”的一声，赵亦树砸碎了洗手间的镜子，碎片割破他的手，血流了一地。</p>
宋眉进来，吓坏了，和服务员一起送他去医院。</p>
她每次来，从不住邓家，在酒店开间很大的套房，接赵亦树过来一起住几天。</p>
赵亦树不不语，任医生处理伤口，用镊子夹陷在肉里的小碎渣，血肉模糊，他用拳头砸的，毫无知觉地砸了很多下。</p>
宋眉很失望，神色苍白，眼瞳涣散。</p>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失控，他一直让她放心，就算得了病，那么小就会照顾自己，现在长这么大，却开始任性。</p>
她愤愤不平，焦虑不安，在走廊走来走去，想到什么就说一句。</p>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已经十二岁了，你还以为你是个小孩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