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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楚国伍鄢</p>
1</p>
白喜到了钟离。</p>
虽然城西仅五里就是楚军大营，虽然吴国的守军在城头紧张地巡逻，但街上行人依然穿梭如云。做买卖的，看杂耍的，拉家携口的好不热闹，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p>
——这从来不是一座属于吴国的城。虽然居民们向吴国纳税，接受吴国的统治，但是他们从衣着到思想，依然是完完全全属于楚国的。</p>
攻占一个国家容易，同化一个人的心却困难。</p>
白喜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对自己此行的任务，感到更为艰难。</p>
守军的将领听了他的要求后，多少有点诧异，却没有多问。</p>
因为那是吴王阖闾的命令。</p>
随着沉重的声响，被围困多时的钟离城，终于打开城门。</p>
白喜带着辎重队伍走向楚国阵地时，内心不是没有害怕的。</p>
他怕死，怕沦为阶下囚，也怕遇到故人。</p>
他也曾经是楚臣。只是，家族破亡，只身流亡到吴国。</p>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了解伍子胥，因为有着相似的背景和过往。有时候他又觉得完全不了解这个人。</p>
比如说，在这次吴楚越三国的争斗中，伍子胥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p>
至于他自己的立场，却异常坚定。</p>
吴国收留了他，给他高官厚禄，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背叛吴国。</p>
祖国也罢，思乡也罢，都是妄念。</p>
所谓妄念，是让人不痛快的东西，所以他白喜，绝对不会有。</p>
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比伍子胥幸福。</p>
楚国的营帐已经在望。</p>
绵延数里的军帐，呈半月形向两翼展开，将钟离城的西方和北方完全包围起来。不时有楚军的小股马队跑过，烟尘弥漫之间，金铁交鸣之声时有听闻。</p>
白喜觉得手心有些发冷，抬起手来看看，才发现一手全是汗。</p>
今时不同往日。上一次与楚军的接触，是数年前的吴楚之战。那时意气风发的是吴国上下，如果有人会全身冷汗，也是敌对的楚军。</p>
他摇摇头，挥去这念头，让手下人策马去楚营送信。</p>
片刻之后，号角声起。</p>
楚军的中军忽然向两边分开，一骑策出。</p>
马上的人身着刺绣繁复的楚服，高高的切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意气飞扬之间别有一种妩媚的美。</p>
竟然是个男装的女子。</p>
白喜怔怔看着对方，忽然觉得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p>
那人策马到了他面前，勒住了缰绳，微笑着招呼：</p>
“别来无恙？”</p>
“你是——”白喜觉得一定见过这女子，却在恍惚之间想不起来。</p>
旁边的从人立刻向他介绍：“这位是楚国的露申君。”</p>
白喜“哦”了一声，凝神打量对方，猛然醒起：“你，就是那个过继给平陵君的……”</p>
“对。”露申君言笑晏晏的，仿佛他们不是敌对阵营，而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入帐谈吧。”</p>
白喜依然在极大的震惊中。</p>
露申君熊鄢。</p>
她本来应该名叫伍鄢的。</p>
十几年前，王室的平陵君膝下无子无女，因而请求当时的楚平王，从与王族有通婚联姻的世族伍氏中过继一子。楚王答应了，但是平陵君挑来挑去，却挑了一个伍子胥兄长家中未成年的女儿伍鄢，赐王姓，改姓为熊。</p>
当时楚国所有人都愕然不解，随即宫中的巫觋传出流言来，说这是天命。</p>
天命什么的，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理会，反而在王公贵族间传为笑谈。</p>
——过继本来就是为了延续血脉继承宗祧，过继一个女儿，能有什么用？</p>
但是数年以后，事实证明了平陵君选择的准确性。</p>
伍氏因太子事件而得罪楚王，除了次子伍子胥只身外逃，其余的尽被灭族。而熊鄢因为是女子之身，得以幸存，并且由于她的聪颖乖巧，和王族众人对伍氏的一点垂怜之心，引得后继的楚昭王下令，让她可以择婿入赘，生子以继平陵君一脉。</p>
楚王灭了伍氏一族，而在幸存的伍子胥的谋划下，楚国几乎被灭亡。但这次带领楚军卷土重来之人，竟然是伍氏的另一个幸存者。白喜只觉人生无常，莫过于此。</p>
2</p>
“吴王让你来做什么？”一入营帐，连客套话都没有，熊鄢就单刀直入地问。</p>
白喜欣赏她这种爽直的作风。</p>
于是他也爽直地答：“大王知道楚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一路上粮草难免有所不继，因此特命下臣前来送粮。”</p>
熊鄢皱了皱形状好看的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