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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春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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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到天明的时候，烛火就暗暗地染尽了。</p>
承欢醒来的时候，还有一半神智沉在深深的梦里。</p>
春天特有的绚烂光线里，他欢笑着跑动。梦里的自己，大约还是很小很小的样子吧，姐姐就在身边和他一起笑着，裙子在风里飘啊飘的，在阳光下看来，整个人好像是透明的一样。</p>
花草的芳香围绕着他，柔软的草叶不断擦着他的面颊。这香气……</p>
这香气为什么这么浓？！</p>
他猛然惊醒。</p>
眼睛上有细长的手指在缓慢地摩挲。指尖带着奇异的热度，在他眼帘上缓缓刮过。</p>
他忽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处，霎时，全身都冷了冷。</p>
那香气来自阖闾的身体，浓郁的檀香在阴寒的空气里，像蛇一样在他身体周围稠滑地游动。</p>
阖闾低头，在承欢的眼帘上亲吻了一下。</p>
承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p>
阖闾若有所思地伸指，捻动他眼睛边垂下的银链。</p>
“昨晚我叫你什么，你可记得？”他以少见的快乐口气，问。</p>
承欢依然闭着眼，缓缓点头。</p>
阖闾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p>
“别误会，我很清楚你不是他。他是一飞冲天的白鸟，而你，只是只小小蝴蝶。虽然一样会飞、一样想飞，却天差地别。”</p>
阖闾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说：</p>
“他是不能锁起来的。把他关进笼子，他只会拼命冲撞直到死掉。而蝴蝶这种东西，只要一根链子，就可以拴起来。”</p>
他忽然伸手，将银链上镶着的指环，扣在床头的暗扣上。</p>
“嗒”的一声，扣环已经扣死。</p>
阖闾捧起承欢的脸，柔声说：</p>
“你飞吧。我欣赏你在小小空间内，拼命扑打翅膀的样子。”</p>
阖闾走了很久以后，承欢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p>
室内竟然比想象的更亮，映着一片奇异的白光。</p>
他心内一动，想去窗前看个究竟。但是才刚刚把身体抬离床铺一点，眉骨忽然被什么扯动一样，疼痛了一下。</p>
他侧头看去，看那锁住自己的银链，慢慢地，现出一个苦笑。</p>
昨晚发生的一切，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呢？</p>
那简直是最荒诞的梦里最荒诞的片断。</p>
伍子胥让他去抱阖闾。伍子胥竟然让他去抱阖闾，在明知道他想杀掉阖闾的情况下。</p>
但是，他的确有机会而没有下手，不是么？</p>
一想起昨夜的际遇，一阵难堪的红潮瞬间传遍承欢的全身。</p>
即使如此，在因羞耻而脸颊发烫的承欢心中，最深刻的地方，依然觉得，昨夜那漫长的一场□□，竟然是那般难舍难分，带着让人泫然欲泣的甜蜜滋味，那几乎近似于幸福了，而事实上，却是有毒的。</p>
承欢呆呆地躺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沉陷。</p>
身体不可能沉陷。床榻如此结实。沉陷的只可能是心，而他一想到这点，就绝望得要死。</p>
半晌后，悉悉娑娑地，有宫监进来收拾打扫。</p>
“下雪了么？”承欢开口问。</p>
宫监一边收拾，一边随口回答：“下了，大得很。”</p>
“你能不能把窗子打开？”承欢问，“我想看一眼。”</p>
宫监奇怪地斜眼看看他：“哎哟，这风大雪大的，您开了窗会受寒的！”</p>
承欢再不说什么，只是睁着眼，看向帐顶。</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