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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阖闾才抬起头来，看向房间的深处。</p>
房间里很暗。</p>
虽然如此，光线依然足以让他一眼便瞧见石壁上悬吊着的人影。</p>
他愕了一愕，再定了定神，仔细看过去，猛然觉得一阵怒意，火一样地烧上头来，猎猎的疼。</p>
——那双手被嵌在黑铁的镣铐中，挂在石壁上的人，正是伍子胥。</p>
他冲过去，到了伍子胥面前，伸手抓住他，狂喝：“谁干的？！”</p>
对方的身躯紧绷如弓，阖闾的手一伸出去，正好搭在伍子胥腋下，他不胜悲哀地想起，这几乎是一个拥抱了。</p>
是一个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的拥抱。</p>
跟在阖闾身后的承欢略略抬起了斗篷下的脸，淡漠地看着眼前一幕。</p>
阖闾颤抖的脊背，毫无防范地呈现在他眼前。</p>
他在斗篷底下活动了一下手指，却没有动，只看着阖闾抱住伍子胥，放开，再抱住，脸色凄惶，就淡淡地笑了笑。</p>
他游目四顾。</p>
真巧。</p>
他来过这里。</p>
——今年早春，阖闾大城落成之日，他莘承欢不就是在这里，被阖闾相中了么？</p>
阖闾探首捧着伍子胥的脸，只觉得一阵冰冷。在他掌心的这张脸，憔悴疲惫得像是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迅疾地离开这容颜，只留下一个惨败褪色的空壳。</p>
他惊怒之下，又问：“谁把你锁起来的？！”</p>
伍子胥闻声，轻微地动了动。</p>
即使在如此微弱的光线中，阖闾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毛以几乎不可见的角度颤动着，微微挣扎着开阖。那孱弱的姿态却带着让他泫然欲泣的努力感觉，终于，伍子胥睁开了眼睛。</p>
阖闾自己都没有发现到，在这么漫长的过程中，他一直没有呼吸。仿佛眼前这一双眼睛如果不能睁开，他就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呼吸了。</p>
等看清眼前的人的时候，伍子胥非常轻微地笑了笑。</p>
笑容稍纵即逝。</p>
像朵开了就败的花，凋得无声无息。</p>
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p>
阖闾冷静下来，咬牙道：“是不是那个叫末借的城守？寡人去斩了他！”</p>
伍子胥轻微地摇了摇头。</p>
他开口，以近似耳语的声音问：“不是你么？”</p>
阖闾的手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p>
“不是我。”他说，“我只让人把你关起来，我没有想要这样对你！”</p>
伍子胥又笑了笑，闭目不语。</p>
“不是我。”阖闾无力地，祈求般地，一再说着这三个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p>
他猛然抬头。</p>
“我先把你放下来。”</p>
“不。”</p>
伍子胥声音轻微，却不容辩驳地拒绝。</p>
阖闾愕然看向他，正欲开口，伍子胥努力地睁开眼睛，直视着他。</p>
他的声音微弱如斯，仿佛每一个字从口中说出来，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p>
而实情也的确如此。</p>
“我现在说的话，你听不听？”</p>
“我听。”</p>
“你信不信？”</p>
阖闾深吸一口气。</p>
连气息都是颤抖的，带着地底水流的**的味道，直进入他身体。</p>
“我信。”他说，“我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p>
“我没有背叛你。”伍子胥一字字地，努力将这几个字挤出喉咙。</p>
一瞬间，在这深深的城墙底下，没有人会看见的角落里，黑色的王者跪倒在对方脚下，痛哭失声。</p>
只有承欢在看着这一幕，以无悲无喜的眼神。落寞的表情像看见花开，然后花谢。开开谢谢，花依然是花，他依然是他。</p>
他全身还裹在灰色的斗篷里，被水打湿的地方，颜色深一点，其它的地方，颜色浅一点。深深浅浅的灰，笼罩着他。</p>
他看着阖闾跪倒，手指屈张着伸向伍子胥的双脚，终于触碰到了，又缩回来，掩面痛哭。</p>
密封的地底空间里，断续的哭泣声音被不断地放大，空落落的，反复回响。</p>
3</p>
白喜走在路上，内心有一把火在烧着。</p>
急火。</p>
几乎攻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