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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忽然一暗，高大，雄伟，阖闾大城竣工的标志，盘门已近在眼前。</p>
姑苏地处江南，和邻近的无锡一起，长久以来都是东吴的发源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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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乱世里，江南一带据长江之险，鱼米之丰，悠然自得地偏安一隅。在江南诸国中，吴国国势最强。及到了公子光的时候，收留了楚国流亡来的贵族伍子胥，设计刺杀了吴王僚，登上了王位，是为阖闾，国势越发的昌盛。于是重建了姑苏城，在纵横六十四条水道上，建了东西南北八座城门，是为阖闾大城。</p>
盘门是集吴地工匠巧思之大成的一座水陆城门，纵横的走势里，陆门与水门高下交错着，里外三重的城墙围着的不仅是攻防的工事，还隐藏着杀人于无形的瓮城。那高低参差的青色城楼古朴又优雅，没人知道这样的雄伟与优雅里，暗铜色的城墙下，为了祈祷国运长久，城门永远不倒，杀了九十九个罪囚埋在地底。</p>
盘门的落成典礼即是阖闾大城的完工之日。阖闾本想骑着新得的北国骏马从陆路走一遭就算了，但伍子胥觉得这样方便了刺客的下手，坚持走水路。于是阖闾昏昏欲睡地，在水波的一荡一漾里，离那水波上城门的阴影越来越近。</p>
头顶已经可以看见十丈高的水闸了。在巨大的拱顶下望前看，只能看见些许的阳光斜斜映在船身前面的水波里。一离开了阳光的照耀，水色越发的阴暗。阖闾微微有些不快。</p>
吱吱呀呀的声音缓慢滞涩地响起，巨大的铁链沉重地缓缓上升，将看起来似乎有千钧重的水闸慢慢提了起来，来不及退下的水流从水闸表面直流下来，冲击得船体左右微微摇晃，一股水流特有的微微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p>
阖闾抬起了手，掩住鼻子。他的手细而长，似乎是不堪重负地戴着多枚硕大宝石的指环，神经质的指节尖细若女子。</p>
“我闻到血腥的味道了。”阖闾略有些兴奋的将目光飘向后方，“这是什么？”</p>
随着水闸升起，船体穿过城门，阳光渐渐照上了船头。在城门下斑驳的光影里，阖闾发现城门一侧的砖墙上开着隐蔽的石室，半截入水，房间向着船行进的水道这一边锁着铁栏。</p>
此时这铁栏里伸出一些苍白瘦弱而肮脏的手，尖利地泣声叫着：</p>
“大王万岁！大王开恩！”</p>
“怎么回事？”阖闾瞟一眼身后的人，觉得颇为有趣地问。</p>
“建城门的时候想着，城门下面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凿了个房间。战时可作藏兵之用，今日先用来暂作水牢。”白发青年的表情里没有任何可称为怜悯的成分，“这些囚徒都是大王牢狱里待处决的，等仪式一完就杀了祭城。”</p>
“你好浓的杀性。”阖闾笑着用指尖夹住飘到眼前的一缕白色头发，“有趣。忍不住想看看，把有洁癖的你关到那里面，与肮脏为伍，会是什么样子。”</p>
“大王现在就可以下令，把我关进去。”</p>
阖闾冷笑起来：</p>
“你明知道我不会的。”手指一紧，“你真是个狡猾的家伙。”</p>
目光无意的扫过水牢里那些苦苦哀求着的身影，忽然捕捉到了什么，焦距荡回来，仔细看着。</p>
在几个拼命挤到铁栏前，伸长了手哀求的囚徒身体后面，坐着一个少年。</p>
一样的衣衫褴褛，一样的肮脏和满布瘀痕的身体。额前散乱的刘海遮住眼睛，看不分明相貌。</p>
吸引阖闾注意的，是那明明一声不吭，却比前面尖叫企求着的囚犯们更强烈的存在感。</p>
静。</p>
似曾相识的宁静感觉。</p>
随意搁置在膝盖上的双手，出奇的秀气。几片逐水而来的桃花瓣贴在凌乱的发间，意外的妖冶感觉。</p>
3</p>
“那个少年是谁？”</p>
伍子胥扬了扬眉。他的王怎么忽然对一个囚徒感起兴趣来？</p>
目光望过去，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p>
“应该是……大王昔日宠爱的女子，妙姬的弟弟。”</p>
“妙姬？”阖闾细长深黑的眉微微纠结了一下。江南多佳丽，后宫的绝色着实多了些，他实在不记得哪个是妙姬了。</p>
“三年前，发疯了的那个。”伍子胥条理清晰地说着，“本是姑苏莘家的女儿。”</p>
“哦——”阖闾怅怅的叹了一声，“那可是个绝色啊。后来好像死了？”</p>
“大王忘了？妙姬入宫见妒，不久发了疯，烧了大王赐给他的晴楼，被大王处死了。当时大王甚是震怒呢。”</p>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阖闾深思着看向那少年， “后来，是全家赐死了吧？”</p>
“是的。”</p>
阖闾回想那个妙姬的容颜，竟然想不起来。刚刚得到妙姬的时候，自己似乎是相当宠溺她的，不过像往常一样，转瞬就厌倦了，拿来飨客。于是就发了疯。</p>
后来呢？</p>
他一时想不起来。</p>
能让他忘怀的，如果不是很不愉快的事情，那想必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因此他停止了回忆，侧首问：“那怎么还留下这一个？”</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