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话还不等说出口，纪老爷子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安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就好像是自己的半个儿子一样，有些时候甚至比纪辞安还要更亲密上几分。
老爷子眨巴了下眼睛，眼眶有些湿润，说了声，“走，去看看。”
李安的病房只有几步之遥，刚从急救室出来送进了观察室里。
医生一脸抱歉的下达了通知。
最好的可能是成为一个植物人。
这句话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讲，都让人觉得心里一颤。
年纪还尚小，后半生却要躺在床上，这该如何跟他的家人交代。
纪老爷子趴在窗户上往里看着，李安的全身都裹满了纱布，好像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烧焦味儿一样。
“联系他的家人了没。”
身后人摇了摇头，面上止不住的惋惜。
“安子是个可怜人，进部队的第二年家里的人就都出车祸死了。这几年从来没有休假，有假期也都待在部队里训练，我们前几天还刚想着给他娶个媳妇儿呢。”
纵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看着自己的战友这番样子之后也忍不住落泪。
没有人会忍心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变成这样，但他们不能有任何怨恨，因为这就是军人的使命。
纪老爷子到底是上了年纪，听不得这些话。
他做人生平只后悔过两件事，一件就是让苏准代替纪辞安去了越南，另一件就是李安。
两个年轻人他都没想伤害，但却还是间接的伤害了他们。
正如纪辞安不会原谅他一样，往后的半辈子他自己心中也会常怀愧疚。
护士过来查房，让两个人先行离开。
那人扶着纪老爷子离开，临走时又频频回头看着那扇门。
纪老爷子道：“不管李安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的孩子。一切治疗费用我个人承担，虽然我知道这不能弥补他什么。”
医院里的气氛向来都不让人喜欢。
来这里的鲜少有脸上挂着喜气的，每一个人的背后都透漏着无助和悲伤。
在这种氛围的加持下，那些负面情绪顷刻间好像都要一起爆发出来了。
“我去看看那个丫头怎么样了，你们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纪老爷子说着，就一个人去了程思思的病房。
程思思昏迷了两个多小时，刚醒没多久，整个人都还是懵懂的。
纪老爷子推门进来把她吓得不轻，颤声问了句。
“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纪老爷子心知她现在还惊魂未定，放轻了脚步坐在她床边。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程思思一听这略显沧桑的声音，心中就猜测到了一些他的身份。
“您是纪叔叔的父亲？”
她的半边脸上包裹着纱布，阻碍了视线，所以看不清老爷子的长相。
但她能够感觉到，坐在她跟前的是一个刚猛果断却又带着些许柔情的男人。
许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故让她有些后怕，所以此刻纪老爷子坐在这里让她尤其的安心。
“纪叔叔跟我说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现在看来并不是他说的那么一回事嘛。”
女孩儿娇俏调皮的声音让纪老爷子忍不住发笑，她眯着眼睛看着程思思，眼底泛起一丝柔情。
“他说的对。我确实很冷酷，甚至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与纪辞安之间有诸多亏欠，恐怕最大的亏欠还是苏准。
当初之所以会想让两个人分开，除却不忍心让他去执行那样危险的任务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传言。
传言说苏准和纪辞安两个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在部队里都传开了。
纪老爷子这么铁骨铮铮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身上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
他亲自去见了苏准，最后却被苏准身上的魅力所折服，也开始敬佩起来。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做了那样的决定。
想到往事，纪老爷子面上的神色又更加悲伤了几分。
或许当初换一个选择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可又有谁能预知到后来。
程思思感觉到了纪老爷子的情绪变化，知道他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
她摸着自己脸上的纱布，突然就想看看。
她问道：“您能帮我把镜子拿过来嘛，我想看一看，我感觉脸上有些刺痛。”
纪老爷子从过往中回过神来，对着她的这个要求有些为难。
“等伤口养好了再看，脸上好的很，不会有事的。”
程思思噗嗤一声笑了，“您就别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清楚嘛。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您就把镜子给我吧。”
纪老爷子没有办法，只好把镜子给了她。
程思思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爱美的。尤其是这样花季的年龄。
知道自己被毁容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心理状态，可能大部分人都会难以接受。
程思思也一样，看着镜子里的她左半边脸都包着纱布，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但她也想到了会有多狰狞。
车子爆炸的前一秒，是李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带离的。
不管怎么样，好歹都捡了一条命回来，她似乎不应该再奢求什么了。
把镜子随意的放在桌上，她嘴角漾着清浅笑意问道：“他呢，怎么样了？他为了旧我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没来由的，看着如此强颜欢笑的程思思纪老爷子突然就心生了一丝不忍。
在送她来京都的时候，她的所有资料就已经放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所以对于她的一切纪老爷子都了解的很，但此刻看到她这个样子之后则更加触动。
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伤害的人才能明白这种感觉。
没有什么事情是坚持不下去的，咬咬牙一切就都好了。
纪老爷子本来是出于对纪辞安的弥补，所以答应收养程思思。
但现在，却是他自己想收养程思思了。
这个女孩子让他心疼的同时又感到自豪。
巾帼不让须眉，说的不正是这样么？
“他不用担心，照顾好你自己，这段时间我会安排好你得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