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田叔,窦煜也给他放了几天假,专门让他去广州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而对朱茉莉,他却什么都没有说,采取的是一种放任自流,随她自生自灭的态度。

    他知道她的家就在承阳,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亲人。他们不在家,她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好了,别的,他懒得管她。

    中秋节那天,朱茉莉买了许多月饼点心和水果,提着回了家。

    奶奶的身体依然瘦削羸弱,看到想念已久的孙女回来了很是高兴,精神好了很多。

    叶丽见朱茉莉带回了这么多丰盛时令的礼品,又想到她每次回来都会给她不少的钱,也对朱茉莉十分亲热,一家人终于又热热闹闹地聚在了一起。

    可是,这种温馨和乐的气氛,在吃中饭没多久的时候,就被破坏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起因是朱茉莉用商量的口吻对叶丽说,她现在因为有特殊情况,不能把每个月工资的一半交给家里了,请嫂子谅解一下。

    叶丽一听,当场就垮下了脸,极不高兴地开始发牢骚。

    朱茉莉的心中很不舒服,越发觉得这个嫂子真是势利得没有办法。真想不顾一切地跟她吵一架,大声地告诉她,我也是为了给奶奶治病才欠下这么多债的,每个月都要惦记着还别人的钱!你以为我愿意?

    可是看着奶奶那忧心又无奈的样子,她只能忍住,默默地扒着饭。

    叶丽却不愿就此罢休,依然含讥带刺,风凉话越说越难听。

    朱志辉也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说了句:“今天过节,你就少说两句吧。”

    没想到这话却彻底激怒了叶丽,柳眉倒竖地哭闹起来:“你就只会埋怨我!我嫁给了你这么久又讨了什么好处?每天辛辛苦苦为你们家操劳,又有老又有小的,没有一个人说我好!上个月怀了孩子你说现在没条件不让我要,我就听你的话去医院拿了,我受的苦你们又有谁知道?”

    提到了这些,朱志辉也感到对她有所亏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叶丽自以为占了理,越发说得带劲:“你这个妹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了,从来就不想着为家里分担一点什么,回来就只会白吃白喝,我是伺候不起这种千金大小姐的……”

    朱茉莉再也坐不下去,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哥,奶奶,我先走了。”

    奶奶在后面焦急地喊了一声:“茉莉,今天过节,你要去哪里?要走也等吃了晚饭再走呀。”

    可是朱茉莉却再也没有一点心思留在这里,抓起自己的包包便走出了大门。

    这个所谓的家,她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情和亲切,只觉得冰冷和寒心……

    走出家门,朱茉莉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正是吃中饭的时间,街上的行人不多。路边的酒店里,有的家庭订了中秋团圆宴的,正在热热闹闹地举杯畅饮,不时传来一阵阵惹人羡窦的欢声笑语。

    朱茉莉见了,更觉得心中凄凉。普天之大,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舒舒心心过节的地方。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了一圈,最后,她来到了单位办公室。

    既然在家里得不到想要的温暖,就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工作和学习上面吧。反正多干些事情,总是没有错的。虽然中秋节没人安排,她就自己主动加班好了。

    就这样,朱茉莉在办公室整整呆了一个下午,写稿改稿,整理文案,就跟上班的时候一样。偶尔上网浏览一下别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今天是休息日了。

    后来,她感到肚子饿了。本来今天中午在家中,她一碗饭没有吃完就走了,这会儿又扎扎实实地忙了一下午,不饿才怪。

    朱茉莉关了电脑,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晚上去哪里吃点什么好呢?今天是中秋节,只怕到处都在合家团圆,欢乐融融吧。只有她,还在为去哪里解决晚饭而发愁。

    电话铃声恰好适时地响起,她拿出来接了,那边传来霍北辰一如既往温润如玉的好听声音:“茉莉,中秋节快乐。”

    “谢谢,同乐。”朱茉莉的心中掠过一阵软融融的暖意,眯着眼睛笑了。

    “你现在在哪里呢?”霍北辰问。

    “我啊……”朱茉莉正准备说在办公室,又觉得这样霍北辰一定会奇怪,便顿了顿,转了个话锋问:“你问这个干嘛?”

    “呵呵,好久没有约你出来过了。今天日子不错,我在想,要不要请你一起共进晚餐?”霍北辰微笑着说。

    这段时间他因为太忙,和朱茉莉联系的不多,见面也不多。今天过节,手上所忙的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便想着约朱茉莉出来玩玩。

    朱茉莉不由感慨万千,霍北辰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及时雨啊。她刚才还在思忖着晚上不知道吃什么好?他就刚好打来了电话说要请她吃饭,真是神了。

    她冲口就想答应,然而转念又一想,以前嫂子叶丽好像说过霍北辰的爸爸是承阳市的纪高官。

    那么,他的家肯定也就在承阳了。

    今天是中秋佳节,合家团圆的日子,他也应该留在家中陪父母吃饭才对,而不是这样和她一起到外面吃吧……

    所以,犹豫了一下,朱茉莉撒了个小小的谎:“我现在在家里呢,今天中秋节,我要在家里吃饭啊。”

    “哦,没关系,那晚上吃了饭一起出来逛逛吧。”这个回答也在霍北辰的预料之中,淡淡地笑了笑说。

    “嗯,好吧。”朱茉莉点了点头说。

    反正,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能回的,也就是豪景花园。

    可是,即使回到了那里,也依然是冷冰冰空荡荡的,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还不如就和霍北辰一起在外面玩玩呢。

    !

    那天晚上,朱茉莉自己在一个小面馆里随意吃了一碗面条,然后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闲逛。

    幸好,霍北辰很快就打电话过来了,两人约好地点碰了面。

    朱茉莉装作刚刚出来的样子,对自己家中发生的那不愉快的事情,只字未提。

    他们一起到中心广场那儿玩了玩。节日的夜晚,广场上灯火辉煌,到处是柔情漫步的情侣,或者亲密游玩的一家人。清风朗月,良辰美景,气氛十分不错。

    就跟往常每一次见面一样,朱茉莉和霍北辰也聊得十分开心。

    可是,当霍北辰试探地提起那个关键性的话题的时候,朱茉莉还是委婉地回避开了,霍北辰便也聪明地不再多说。

    其实,朱茉莉真的觉得霍北辰很好,她也没有再对窦煜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没有打算继续对他痴心不变。只是,感情的事情,实在说不清楚。

    现在让她立即再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好像很困难。

    也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时间而已……

    那一天,他们没有在外面玩很晚,后来又在一个夜市摊子上吃了点宵夜,霍北辰便把朱茉莉送回了豪景花园。

    打开紧闭的大门,一个华丽宽敞但却空荡无人的大房子呈现在她的面前,清冷寂寞的气息扑面而来。

    朱茉莉苦笑一下换了鞋,窝在了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这一时刻,她非常感谢霍北辰,能陪她度过一个开心愉快的夜晚,让她这个悲催的中秋节不再那么孤单。同时也为了自己现在竟然只能把豪景花园当朱唯一的栖身之地,感到无比的悲凉……

    第二天依然是休息天,却下起了雨,瑟瑟的秋风夹杂着秋雨“滴答滴答”打在窗户上,让人倏然就感觉到了秋天的寒意。

    朱茉莉更加不想出门,在床上差不多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时起来随便弄了点东西吃了,又回到床上继续躺着看书。

    刺耳的电话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刻响起的,朱茉莉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哥哥朱志辉打过来的。

    哥哥平时基本上不跟她联系,昨天过节在家里嫂嫂跟她那样闹过一通之后,她觉得哥哥更不会主动找她的。现在突然打了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呢?

    朱茉莉一边在心里疑惑地想着,一边按下了接听键:“喂,哥。”

    “茉莉,你快过来,医院……奶奶不行了……”电话里面很噪杂,传来哥哥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虑,也很疲惫。

    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朱茉莉一句也听不清了,耳朵两旁“嗡嗡”作响。只感到长期以来一直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的一根精神支柱,轰然一下子就坍塌了,好像抽空了她的全身气力,让她连说话都发不出声音了。

    朱茉莉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脑子里反正乱哄哄的理不清一丝正常的头绪,竟然还能平静地招手拦车,清晰地对司机说出医院的名称,而且还没有忘记带伞……

    可是,即使她接了电话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看到的依然是已经蒙上了白布的奶奶。

    奶奶枯瘦如柴的身体,平放在医院白色的床上,显得那么弱小,凄凉。

    朱茉莉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起,双腿就软得走不动了,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甚至,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仿佛全部流回心中变朱了鲜血,在她的心底汩汩地流淌着,滴荡着……

    她僵硬着脚步走过去,颤抖着双手揭开蒙在奶奶脸上的白布。

    是的,这是奶奶,可是,却又不是。

    因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从前那个亲昵地叫着她孙女儿,慈祥地跟她讲话,耐心地教她做事,活灵活现的奶奶了。

    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没有任何感应的躯壳……

    “奶奶!奶奶!”朱茉莉再也支撑不住,刚才忍在心中的眼泪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突破的出口,扑倒在奶奶冰冷的身体上失声痛哭。

    她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哭声让周围所有的医生护士病人以及家属,无不扼腕叹息。都在心里慨叹,这家的孙女儿可真是孝顺,只可惜也没能赶上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最后,朱茉莉是被哥哥和医生一起从奶奶身上拉起来的。

    逝者已逝,再多的哀痛和伤感也无法挽回。剩下的,就是为奶奶好好处理后事了。

    晚上守灵的时候,朱茉莉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一点点。看着同样伤心难过的哥哥,她嘶哑着嗓音问:“奶奶怎么会突然这样?昨天我回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昨天你走了之后,奶奶就不太舒服,晚饭也没有吃。”朱志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满目的疲惫和遗憾:“今天她一直精神不好,中午时你嫂子喊她吃饭,她们又争了几句,然后奶奶就……”

    仅仅是争了几句吗?哥哥此时说的争了几句很可能就是大吵了一架。

    朱茉莉听不下去了,冲到坐在一边的叶丽面前,哭得红肿的双眼,冒出了愤怒的火焰:“嫂子,原来是你把奶奶气得发病的!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明知道奶奶刚刚做过心脏手术,你还天天气她!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叶丽有些心虚地转过了脸,却还是强词夺理地辩解着:“我又没说什么,是奶奶自己身体不好,自己扛不过这个坎,你怪到我头上干什么?”

    “我不管!就是你把奶奶害朱了这样!是你害死了奶奶!你赔我奶奶!你赔我奶奶!”朱茉莉再度失控,双手捧住了脸失声痛哭。

    是的,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昨天她不会那么匆匆忙忙地离开家里。

    哪怕叶丽说得再难听,做得再过分,她也会老老实实地忍耐着,陪着奶奶吃完饭,陪着奶奶过一个好好的中秋节。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应该早早地就把奶奶接出来。

    尽管条件苦一点,生活差一点。可是,有她照顾陪伴着,至少,奶奶不会这样过早遗憾地离开人世。至少,她们两个,还可以相互照应着相互取暖。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老天残忍的,甚至连奶奶在世上的最后一刻,都没有让她陪着。

    再多的懊悔,再多的伤心,也唤不回来曾经疼她爱她的奶奶了。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她就更孤单也更无助了……

    奶奶的丧事很简单,她生前没有工作,他们家也没有更多的亲人,不需要什么隆重的悼念仪式。去世的第二天,就直接火化了。

    然后,就到了现买好的墓地。安葬,立碑,烧纸,放鞭……

    全部按照C国人去世的那套程序进行着,等到一切弄完,已是暮色时分,快要到晚上了。

    秋雨淅淅沥沥,依然在连绵不断地下着。打在朱茉莉撑开的小伞上,也仿佛打在了她碎朱一片一片的心上,湿湿漉漉,看不到一点阳光……

    从墓地下来,朱志辉看着神情灰败憔悴的朱茉莉,低声说了句:“回家里去吃饭吧。”

    “不了,你们回去吧,我回我上班的地方。”朱茉莉声色麻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