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下来,苦笑了一下,缓缓地,淡定地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窦总,我叫朱茉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真的梦到过你,而且不止一次。”

    说罢,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去。

    脚步,沉甸甸的……

    原来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叫朱茉莉。

    窦煜玩味地注视着她窈窕单薄的背影消失,线条冷硬的薄唇渐渐抿紧,勾勒出非常好看的弧度。

    真令人费解,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为什么?却总让他有种说不清楚的怪异感觉,莫名地就想欺负她,莫名地就想把她留下来。甚至,就连雪儿那个突然而至的电话,都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否则,刚才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吻她了。而且不可否认,吻她的滋味真的很好,很舒服,让他不忍罢手。

    他说她是味道最差的一个,当然不是真话。

    相反,他特别喜欢吻她时那青涩娇羞的反应,香甜清新的触感……

    那样说,只是为了故意气她罢了。

    虽然窦煜的身边花团锦簇,从来不缺乏风情各异的美女。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对女人一向挑剔。

    在他多姿多彩的世界里,还没有任何女人能让他的热情维持超过三天以上。

    而今天,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孩,远远不如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名门淑女们靓丽妩媚,是凭什么?勾起了他的几许兴味呢?

    看着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他的心里,竟然会感到有点儿怅然若失……

    真是好笑,难道太长时间没有接触过女人,眼光和口味都变得如此将就了么?

    窦煜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打开电视,将脑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掉了。

    朱茉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凯莱酒店,看似潇洒,可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就像塞满了无头无绪的乱麻。

    心,更像是漂浮在空荡荡的半空,找不到该有的着落。

    一直到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车,她都还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失魂落魄。

    今天,对于她来说,是太过于意外和难忘的一天。

    她真是不能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在她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人。

    更加令她无可想象的是,他竟然,大模大样地吻了她。而她,竟然也毫不反感地接受了。就那么晕晕乎乎的,献出了自己保留了二十一年的初吻……

    她相信,每一个女孩在第一次被男人吻过的时候,都会变得这么昏乱,迷失,和神不守舍吧。

    朱茉莉抚了抚自己依然烫得不正常的脸颊,心里清楚地知道。

    她的人虽然离开了,心,却留在了那个华丽陌生的房间。留在了那个可恶可恨却又让她觉得亲近的男人身上,好像找不回来了……

    正在痴痴怔怔地想着,电话响了,她以为是陶芳菲。掏出来一看,却是阴魂不散的方越。

    方越是她高中同学,人长得高大威猛,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健将,那时在学校很出风头,明恋暗恋他的女孩有不少。

    不过他却唯独喜欢招惹朱茉莉,自称只相信一见钟情,而朱茉莉就是那个让他看第一眼就有不一样感觉的人。

    高中时代他隔三差五给朱茉莉递情书,传纸条,逢到她生日或者圣诞节这些日子,还学人家像模像样地给她送礼物。

    可是朱茉莉对他,却就是找不到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凡是带有暧昧色彩的邀约和礼物通通拒绝。

    他也不生气,依然光明正大地对朱茉莉好,只是不再提让她当女朋友的事。

    一来二去,两人也熟识了。朱茉莉虽然不会爱上他,但也不讨厌他。交往到现在,两人的关系,更接近于类似于哥儿们的那种朋友了。

    高中毕业后,方越作为艺体类考生上了国内一家有名的体育院校。朱茉莉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毕竟他这种有着优异专长的体育生也是很走俏的。

    谁朱想她留在了承阳找工作,他也紧跟着回来了,屈尊到了一家体育俱乐部上班。

    很多老同学都半开玩笑地说,方越就是为了朱茉莉才回承阳的。不过方越自己,却从来没有提过这话。

    朱茉莉这种粗枝大叶的女孩子,当然也就不会多想了。

    只是方越回来以后,一星期七天差不多有五天都要找机会打电话骚扰一下朱茉莉。

    有时是喊她出去玩,有时就是在电话里胡乱侃一下天,朱茉莉也习惯了,跟他说话从来都不用客气。

    今天就是这样,方越的电话把朱茉莉从如痴如梦的遐想中惊醒。她按下接听键,懒洋洋地喂了一声,直接问:“干什么?”

    “茉莉,好久没有见面了,出来玩吧。”方越笑嘻嘻地说。

    “明明上星期还一起出去吃了饭的。”朱茉莉撇撇嘴,没好气地说:“现在都几点了?我刚采访完回来,快要到家了,我不去。”

    “呵呵,我就在你家附近呢,你坐的什么车?”方越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早有准备。

    “我还能坐什么车呀?总不是人挤人的公共汽车。”朱茉莉摇摇头,苦着脸告饶:“方越,你就饶了我吧,我今天都快累熄火了,不想出去。”

    “那就随便到你家旁边请我喝一杯冷饮吧。”方越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也不以为意,依然理直气壮地说:“茉莉,我这个老同学从大老远赶过来,专为见你一面,你好歹总要接待一下吧。”

    “哎,有你这样厚脸皮的老同学,可真让人够呛。只希望上天早点降一个厉害的女孩过来,把你收了去。”朱茉莉无可奈何地呼了口气,在心里想,这都什么人哪?一个城东,一个城南而已,打车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他竟然还好意思说大老远赶来?

    不过是想见见你

    不过是想见见你

    “除了你,能收我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呢。”方越笑笑,不容分辩地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在车站等你。”

    不等朱茉莉回话,他便挂了电话。

    朱茉莉看着嘟嘟嘟响着忙音的电话,只能愤愤然地磨了磨牙齿。

    一下车,果然就见到方越站在站台那儿翘首等待着。穿着他一贯的黑色篮球衫,斜倚着站台边的柱子,近乎一米九的身高,挺挺拔拔,潇潇洒洒的,看起来分外显眼。

    有几个大约还在上高中的小女生从他身边走过,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不过他一直目不斜视,只是专注地盯着公车开来的方向,看到朱茉莉下车,便神采飞扬地迎了过来:“茉莉,我已经望眼欲穿了。”

    “唉,我今天都快累死了,还得打起精神接待你。”在他面前,朱茉莉不用装什么矜持,开口就叫苦连天。

    “要不,我帮你拎包?”方越好脾气地笑着,伸手就要接过她手中的提包。

    “免了!你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拎着我这样的女式小包算什么?不怕人笑掉大牙啊?”朱茉莉躲开手没有让他碰到包,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说吧,你想喝什么?”

    “呵呵,随便,你安排我喝什么就喝什么。”方越爽直地一笑,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不过是想见见你嘛。”

    他本来是搞体育的人,平时都是大大咧咧,急急躁躁的。但是说也奇怪,每次只要见到了朱茉莉,他的脾气就会变得特别好,既细心又耐心,又听话。

    朱茉莉晚上只和陶芳菲在外面随意吃了份盒饭,刚才遇到窦煜又消耗了那么大的脑力和心力,这会儿一想也觉得有点饿了,便说:“我请你去吃麻辣烫吧。”

    这么大热的天还要去吃那热气蒸腾,满锅漂着红油的麻辣烫,大概也只有朱茉莉这种说风就是雨的女孩才能想得出来。

    方越既无奈又宠溺地想着,嘴角扬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好,听你的。”

    两人一起来到朱茉莉平日经常去的一家麻辣烫小吃店,果然因为天气太热,又不是吃饭的高峰期,店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店主是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妻,这会儿只有妻子在,看到朱茉莉进来便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姐,好久没见你来了呢。”

    “呵呵,这段时间有点忙。”朱茉莉解释着说。

    两人挑了一些爱吃的荤菜素菜让老板拿去烫,又要了两碗粉丝,围着一张小桌坐下。

    方越小声问:“我能不能喝一瓶啤酒?”

    “当然行了,我可没有那么小气,请个客连酒也不让你喝。”朱茉莉毫不客气给了他一个白眼。

    “可我总得征求你的意见吧。”方越说。

    “不用,我又不会管你这些,你想喝多少都可以。”朱茉莉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方越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暗自叹息,我这不是希望你能管着我吗?

    很快,老板娘就将他们要的麻辣烫和啤酒端了上来。

    朱茉莉一向就很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下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而方越平时基本不吃这种街头小摊点的,今天来这里完全是照顾朱茉莉的情绪,所以根本没点几串菜,只是慢慢地喝着啤酒。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男一女,女孩倒比男孩吃得更多,吃相也更为张扬。

    看着朱茉莉辣得吸溜吸溜满头是汗,却又还舍不得放下筷子,方越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细心地递了一张餐巾纸过去:“馋丫头,擦擦汗再接着吃。”

    他以前有时喊朱茉莉名字,有时就随兴所至喊她丫头,朱茉莉本来也是不在意的。

    可是这会儿,听到他这么喊,她却突然想起了刚才在凯莱酒店,窦煜也是这么喊她的,丫头。

    心无端地就乱了一下,她接过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汗滴,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不准这么叫我,就叫我名字。”

    “为什么?”方越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神情中一丝小小的受伤。

    本来他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她对他,虽然说没有爱情,但是也不会有太远的距离。

    这声丫头,他是自自然然喊出来的。

    每当这么叫她时,他就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更亲近了,就像亲人,就像最熟悉的老友。

    谁知道,现在,她竟然,连他这样一点点的权利都要剥夺了……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听人家这么叫我。”朱茉莉不自然地垂下眼帘,继续大吃特吃。

    她看到了方越目光中的黯然,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总不能说,因为今天有另一个人也这么叫她,而那个人已经打破了她平静的心扉,驻扎进她单纯的心灵了。她不想,让另外的人也像他一样地叫她……

    吃完了麻辣烫,朱茉莉又到离家不远的一家蛋糕房里买了几块虎皮蛋糕,这才准备回家。

    她的奶奶最爱吃这种西式点心,隔段时间,她总要为奶奶买些回去。

    朱茉莉小时候,不知什么缘由?跟家人失散过一次。

    后来虽然哥哥历经周折把她找了回来,但是之前的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叫朱茉莉,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个哥哥和奶奶。

    她现在的家,其实就是哥哥买下的一套三室二厅。

    以前哥哥,奶奶和她各住一间,三个人其乐融融,也觉得挺舒适的。

    可是自从去年哥哥结婚以后,多了个嫂子,明显就感觉到这个家里拥挤了起来,似乎没有那么自在了。

    哥哥朱志辉两年前辞职下海,和人家合伙办了一个小型化工厂。如今厂里业务刚刚步入正轨,工作十分忙碌。

    嫂嫂叶丽在银行上班,是哥哥办厂时认识的,人长得漂亮,也很精明能干。和哥哥可以说是夫唱妇随,比翼齐飞。

    但是,朱茉莉却跟哥哥这个新婚娇妻不大合得来。

    原因很简单,自从嫁过来后,叶丽在他们面前,言谈举止间总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朱茉莉最不能适应这种表面上看着亲热,实际上却别别扭扭的人,自然就和叶丽有一定距离了。

    也许因为叶丽是做财务工作的吧,一直和钱打交道,她做什么事都很会精打细算。

    朱茉莉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叶丽便把家里的开支一项一项算给朱茉莉听,说如今粮米蔬菜各类生活物品都涨价涨得厉害,她和朱志辉又要养厂又要养家,还要照管身体不太好的奶奶,负担实在有些重。

    后知后觉的朱茉莉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嫂子这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交生活费,便赶紧把自己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工资拿了一大半给嫂嫂。

    反正她吃住在家里,平日也不爱逛街买衣服,花不了什么钱。留下的那一点点,也只是为了自己有时上班搭车,吃个早餐方便一些。

    不知道勤快是不是天生的?朱茉莉一直就很爱干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