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不善的打量让我浑身不快。

    “原来你就是苏锦年的女儿。”

    对方看我时眼底那种戏谑,仿佛我就是一个在台上自娱自乐,自欺欺人的小丑。

    “林小姐有事?”但凡是忽然跟我提起父亲的人,都会让我吊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林旋也好,哪怕是先前的陆然也罢。

    “我是陆然的未婚妻——”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你说,按我的身份来找你,该是什么事?”

    “那很抱歉,我是vk一组的设计总监——”我不疾不徐地回道:“在我的工作间里,若非公事,恕不奉陪;如果是公事,也请林小姐能够按流程来走一遍,这样对我们大家而言,也能提高很多效率。”

    我不想跟她在这么多人面前纠结陆然这个问题。

    “给脸不要脸!”怒容在林旋脸上停留了一秒之后,姣好的丽容上又换上了刚才一副鄙夷的笑容:“苏慕然,你装什么蒜呢?”

    林旋分明是想看我出丑,让我难堪——她若不肯走,那我离开总行了吧?

    一脚跨出办公室门,却忽地被她的一声嗤笑给冻在了原地。

    “苏慕然,难懂你非要我说出三年前在b市的政坛里,那个无人不晓,却无人敢提的丑闻么?”她顿了顿,得意道:“你爸爸当年在狱中畏罪自杀,不就是因为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么?知道了还不算,还特地白纸黑字地记在本子上——若非因为这个,你爸爸死不了,而你也根本活不下来。”

    双拳握紧,我再也无法假装镇定。

    “你是聪明人,也该知道我想说什么——陆然想要的,不就是这两个账本么?我呢,自然是来劝你别把你爸爸用命换来的东西交给陆然,免得到时候你失去利用价值,被人一脚踢开!”

    从陆然开口问我,苏锦年是不是我爸爸那一刻起,我就对他接近我的目的有所提防。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陆然,我承认我害怕过他动机不纯。

    可我现在不信,不信他对我的好,全都是逢场作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账本在哪,如果没事的话,恕我失陪。”

    “这么急着走,是心虚还是害怕?”林旋笑道:“我也相信东西不在你手上——被打成这样还不肯说,苏慕然,你也真让人佩服了。”

    厚厚的一叠照片被摔在办公桌上的时候,我只觉得耳畔“哄——”地一下炸开。

    “怀念这样的日子么?假如我说,现在外头你公司里每个人的邮箱里都有这么一堆照片,苏慕然,你还能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故作镇定么,嗯?”

    全身的血热烘烘地涌到头顶的时候,身体却因为照片上的那些画面冰凉刺骨——这是我在监狱里,被屈辱虐打的照片。

    这是我一辈子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假如我说,现在外头你公司里每个人的邮箱里都有这么一堆照片,苏慕然,你还能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故作镇定么,嗯?”

    林旋得意满满的一句话,让我的心猛然下沉,如坠冰窖——照片里的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被狱警打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当时任我怎么哭,怎么求饶都于事无补——往事让我战栗,如噩梦重临。

    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去验证林旋的假设,我惊慌失措,浑身发抖地环视落坐在这个百来平米的写字办公室里的同事——电脑屏幕上那些可怖的照片彻底打碎了我的侥幸幻想,将我毫无尊严的过去,在我的同事面前,在我狭窄的社交圈里展示得一览无遗。

    身上被皮带反复抽打过的位置,像是被烈火炙烤过般灼热,又像是被长了最锐利的藤刺抽打,一针一针扎进我的心里,痛得让人窒息。

    同事给出的任何一个善意或是恶意的、茫然或是认真的、嘲笑或是关心的眼神都能让我杯弓蛇影,让我崩溃。

    公司进门的布告栏上,小米慌慌张张地撕着什么东西,我一眼便认了出来。

    “老大……”

    “把东西给我!”

    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她手里一把抢过照片,狠狠地捏皱,撕碎——我恨我的过去,恨曾经那毫无尊严的三年。

    这是我在公司里,众目睽睽下,第一次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