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打完四更鼓没多久,韩嫣第一个熬不住睡了过去,闵知行也跟着“倒地不起”。不过既然答应了要和他一起逛街,闵知行自然要挣扎着起床。

    闵知行梳头时,意外发现桌上放着一块碧绿通透、中间有一点血红的玉佩,上面刻着的花纹煞是好看。

    仔细看,在玉佩的右下角还刻着一把上了弦的弓的图案,歪歪斜斜的,不会是韩嫣自己刻上去的吧?想到这,闵知行不禁莞尔,把它别在腰带上。

    梳洗后,小竹来叫门,说可以出发了,于是闵知行一行四人就开始了逛街之旅。

    闵知行觉得自己还蛮好运的,过完建元节后过新年,之后还有个太子大婚,有得吃有得玩,自然是人生一大乐事。

    而长安的繁华是建元村远远比不上的,作为一朝之都,加上汉初所实行的休养生息之策,将近七十年的国力积累,此时的长安开始向世界大都市迈进。

    目之所及,满大街都是商贩,人们没有作过多的讨价还价,遇上心头好,说几句话意思意思,就放下银子,出手大方,令商贩们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韩嫣是孩子心性,拉着闵知行到处跑,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被别的东西吸引,玩得不乐亦乎。小竹和小菊在旁跟着,不让旁人近韩嫣。

    逛着逛着,闵知行渐渐跟不上了,气喘吁吁的,可韩嫣还是活力十足,于是闵知行让韩嫣自己逛着先,她去前面的酒楼吃点东西休息下,还嘱咐韩嫣一定要记得来付钱。

    韩嫣满口答应。

    闵知行进了酒楼后,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点了几个肉包子来吃。

    吃着吃着,闵知行听到背后有声,以为是韩嫣,于是一边回过头,一边嘴里吃着肉包,含糊不清地说:“来啦?怎么不多逛一下?这肉包子好好……”吃字还没有说出口,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大刀就朝着闵知行劈了下来!

    闵知行大骇,把手里的肉包向黑衣蒙面人一扔,身体向右倒下,避开了这一刀。

    酒楼里的吃客反应过来,顿时四散,没有人敢上前帮闵知行,掌柜也吓得躲在柜台里。

    见她避开,蒙面人继续向倒地的闵知行挥刀。

    闵知行顾不得害怕,马上爬起,拔脚向门外跑去。她心想,怎么没有人出来救我?不是应该有一大堆精卫保护我才对吗?难道他们都放假回家带孩子去了?

    连环刀斩来,眼看就要劈中闵知行,一个飞镖射来,使蒙面人手一震,刀掉到地上。

    “詹其,殿下有令,精卫不得插手。”洪留制止詹其第二次发飞镖。

    “可是,她一个小女孩,怎样对付得了?”詹其不忍道。

    “这是殿下的命令。”洪留坚持道。

    “……是”

    话说蒙面人被飞镖震落刀后,知道有高人,但是眼看闵知行就要消失在大街上,也顾不得了,抓起地上的刀,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闵知行拼命跑,此时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个劲地往街上乱奔,人们的骚动声此起彼伏。

    糟,死胡同!闵知行的心脏砰砰地乱跳,额上冷汗直冒,她回头,发现蒙面人已经在自己的身后,正举着大刀,那眼神如同猎人看着猎物在垂死挣扎,好不得意。

    为什么?!在闹市中行凶,官差怎么还不来?这可是天子脚下呀!还有,我怎么会成了别人的追杀对象?!我只是一个一无钱二没势的黄毛丫头,值得过年的时候还惦记着要杀我吗?!

    闵知行努力试着冷静下来,吞了吞口水,用颤抖的不确定的声音说:“这、这位大侠,你、你确定你没有杀错人?”

    “你身上有血泠玉,怎么会弄错!”蒙面人看向闵知行腰间。

    啊?!血泠玉?闵知行醒悟,是韩嫣送她的那块玉佩!

    “大、大侠,你、你是想找玉佩的原主人吧……”

    “废话少说,血泠玉在谁身上我就杀谁!拿命来!”

    “啊!”闵知行身子轻盈,再次避过一刀,蒙面人劈中旁边的麻布袋,洒出一些白色粉末。蒙人再劈,闵知行再躲,转眼麻布袋被劈个稀巴烂。白色粉末在空中飞扬,闵知行嗅出,是石灰!于是闵知行计上心头,趁蒙面人举刀时,右手抓了一把石灰粉,洒向蒙面人的眼睛!

    蒙面人痛呼,睁眼不得,举着刀乱劈。闵知行忙缩在墙角,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哆嗦。

    “臭丫头,出来!看老子不把你劈成十八段!”蒙面人厉声道。

    眼看蒙面人越逼越近,闵知行心脏快跳到嗓子上了,就在这时,一声娇喝,蒙面人背后中了一掌,口吐鲜血,然后反手被制。是小菊!他们赶来了!

    “闵知行,没事吧?”韩嫣冲到闵知行身边急切地问,小竹则忙帮闵知行检查身上的伤。

    一大堆官差也陆陆续续赶到,闵知行已经没有力气责骂他们为什么无论是二千年前还是二千年后,都是打斗结束后才出现。此刻,望着韩嫣,闵知行久久不言。

    “闵知行,你说话呀,不要吓嫣儿。”小小的脸上满是着急。

    终于,被救的喜悦被一股涌上心头的无助覆盖,“哗”地一下,闵知行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哗啦啦地下落,怎么也止不住。韩嫣急了,一边用小手帮闵知行抹眼泪,一边低声哄道:

    “不哭不哭,闵知行最乖了,不要哭啦,闵知行最好看了。”

    闵知行越哭越大声,到了最后,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哭,是为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为莫名其妙被追杀而哭?所有熟悉的人都不在了,没有人帮她,她自己一个人真的觉得很孤单。

    胡同外,依然歌舞升平。

    “回禀殿下,那蒙面人已查明身份,是正南武馆的一名武师,人称汪老五,其人烂赌,本欠下一笔巨债,只是昨日把钱还上了。据三处精卫秘密查得,汪老五曾在元旦前在东升客栈与一名神秘少年会面,然后拿着一袋疑似银两的东西离开,估计是有人给钱让汪老五去刺杀韩小公子,但由于韩小公子把血泠玉转送给闵姑娘,才让汪老五弄错对象。”

    “神秘少年?查不出他的身份吗?”刘彘皱眉,怎么最近查不出身份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暂时还查不出,而且有人看到昨晚少年已经离开了长安城,属下已经派人追查其下落。”

    “嗯。”

    “另外,京城太守已经被陛下以治安监管不力罚奉三个月。”

    “哼,倒是便宜他了。”

    “殿下,那洪留和詹其该如何处置?”

    “杖责三十。”

    “是。”赵德领命,刚打算退下,却又被刘彘叫住:

    “慢,杖责后,赏赐白银百两,以后专门负责闵知行的安全。”

    “是。”赵德退下。

    打完巴掌给枣子,向来是刘彘的拿手好戏。

    “先生怎样看?”刘彘问一旁的姬先生。

    姬先生不答,望向窗外的星空。刘彘也抬头,好奇问道:

    “莫非星象有异动?”

    “呵呵,”姬先生指了指东边,笑答,“殿下你看,代表殿下的帝星光芒依然,只是旁边那颗将星正开始发光发耀,且越来越闪亮,旁边的众多星曜也有发光的趋势,这会恐怕殿下错有错着,让丫头这颗将星开始苏醒,并且带动周围众星,实在是恭喜殿下呀!”

    刘彘闻言,久久不语。

    紫苑内,闵知行正做着恶梦。她梦见她身在树林里,有很多蒙面黑衣人追杀她,手拿大刀,凶神恶煞。她拼命跑拼命跑,就是跑不出这片树林。

    忽然画面一转,她又身处出事前的那间医院的病房内,好友赵芳往昔的千金淑女形象全无,厉声指责她凭什么霸着施澈的宠爱,凭什么阻碍他的前途。闵知行哭泣着摇头,说自己没有。

    隐约中,闵知行听到韩嫣着急的声音:“知行知行,嫣儿在这里,不怕不怕。”闵知行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没多久,她就在韩嫣的哄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闵知行醒时,发现韩嫣正睡在旁边,长长的睫毛,依然娇嫩的双唇,宛然一个睡梦中的天使。她想起身,不料惊醒了韩嫣。

    “知行知行,你醒啦?”韩嫣揉了揉眼睛,昨晚知行知行做恶梦,还全身冒冷汗,害他好担心哦。

    “知行知行?小公子……”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叫过自己,声音是那样地温柔。

    “叫我嫣儿啦,我喜欢知行知行叫我嫣儿。”眼睛眨呀眨,闵知行不忍拒绝,轻声道:

    “好,嫣儿。”

    韩嫣开心地笑了。

    闵知行想下床,发现自己双腿一点力也没有。昨天的害怕,延续到了现在。

    “怎么啦,知行知行?”

    “没事,”闵知行摇了摇头,问,“嫣儿,那血泠玉是怎么一回事?”

    “血泠玉?是指嫣儿送给知行知行的那块玉佩吗?”

    “嗯。”这块玉佩可是害我差点没命,怎么也要问个明白。

    “怎么,知行知行不喜欢那块玉佩吗?”韩嫣问。

    “不是,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外一把声音打断:

    “那是长沙国的贡品,因本太子的关系,父皇将它赐给嫣儿,作为嫣儿受宠的身份凭证。”刘彘大步踏进房里,韩嫣高兴地叫道:

    “太子哥哥,姬先生。”

    可闵知行一点也不高兴,她狠狠地瞪着刘彘,似乎想在他身上挖一个大窟窿,如果不是韩嫣在这里,她早就一个枕头扔过去了,这石枕可不是开玩笑的。

    闵知行不相信,刘彘没有派人跟着她,但是却没有精卫出来救她,证明他们都得了刘彘的命令,不然自己就不用在生死之间徘徊,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脚软没有力。

    感觉到闵知行明显的敌意,刘彘与韩嫣说了几句话,就叫小竹先带韩嫣下去梳洗用膳。

    支走韩嫣后,闵知行终于忍不住发飙:

    “刘彘,你这是什么意思!”

    “丫头先不要动怒,这刺杀你的人可不是太子殿下,是那凶徒搞错了对象,这是殿下也意料不到的。而且老夫的卦象显示,坤下坤上,初六变爻,正是履霜而坚冰至之时呀!”

    “什么坚冰?!不要当我傻子!如果不是有他的命令,为什么精卫不出来救我?!”

    “我不过是想看下,你这祥瑞能否自己化险为夷,吉人天相。”刘彘一副有理的样子。

    什么,只是为了满足你那变态的好奇心,就要赔上我的性命吗?

    “那现在你满意了吗?”

    “满意。”刘彘点头。

    闵知行气结:“照你这么说,我是祥瑞就能化险为夷,那你是紫微星下凡,命格贵不可言,自然面对什么刺杀都能摆平,那请问太子殿下你还养那么多精卫做什么?看戏吗?”

    “你!”刘彘一时答不上话。

    在旁的姬先生打圆场道:

    “好啦,殿下此番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和丫头争辩的。”

    “哼,本太子才不屑与这脏丫头争辩。”刘彘拂袖道。

    闵知行做了一个鬼脸,刘彘更恼,却又碍于姬先生,只好愤愤地说:

    “脏丫头,你给我听着,关于那蒙面人是想刺杀血泠玉的主人一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反正不错都错了,你就没必要跟嫣儿讲,不然依照嫣儿的性格,肯定自责得吃不下饭。”

    闵知行不答,心里有一番计量。刘彘继续道:

    “另外,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准备大婚的事,所以不常来这里,嫣儿要是闹,你就好好哄下他。”

    又是韩嫣,看来在刘彘心目中,韩嫣真的很重要。

    “最后,”刘彘清了清嗓子,“我已经派了精卫洪留和詹其保护你,他们都是一处的高手,以后就直接听命于你。”

    闵知行眼睛一亮,高手?还直接听命于我?这下闵知行乐了,怒气降了几分。

    看你那熊样。刘彘在心里揶揄道。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要是还惊魂未定就继续休息吧。”刘彘提脚想走。

    “等等,那血泠玉这么珍贵,我需要还给韩嫣吗?”闵知行拿起血泠玉,玉佩轻轻旋转。刘彘看清玉佩上刻着的上弦弓,嘴一撇:

    “既然嫣儿送给了你,你就好生留着。”说完,与姬先生一同离去。

    在长安往北地郡的路上,一辆马车在徐徐前行。

    一只信鸽飞来,停在车顶。七赢施展轻功,一把捉住信鸽,取下竹筒,然后放飞它。片刻后,七赢对着车门说:

    “回禀少主子,刺杀失败了。”

    “嘁,少主子本身也没打算会成功,只是难得途径汉朝,在离开之际送一份贺年礼给汉朝太子略表心意罢了。”一旁赶车的四方道。

    车内的少年闭着眼,依然沉默不语,似在假寐,又似在深思。

    “不要多嘴。”

    “本来就是嘛。”四方不服气道。

    马车继续前行,此番,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