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知行。”韩嫣从黑影走进光亮,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弓,箭已离弦。

    “嫣儿?”闵知行错愕,“你怎么在这里?”她四周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控制了韩嫣。

    “不用看了,是我叫你来的。知行知行,”韩嫣鼓起勇气,说话有点结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给我说过的,有个不爱穿衣服的小孩子,喜欢拿着箭到处乱射的故事?”

    “啊?嗯。”闵知行点点头。

    深呼吸,韩嫣半敛着眉,略带羞涩地说:

    “那我刚刚,可有射到你的心?”

    “啊?!”

    韩嫣终于下定决心,他抬起头,挺起胸膛,直视着闵知行的双眸,说:

    “知行知行,虽然我韩嫣不是什么贵胄,没有富可敌国的家财,也没有权倾一方的地位,但是,我有一颗真心,我想把我的心交给你,和你一起继续生活下去,无论是十三年,还是三十年,这颗真心,火烧不了,水淹不了。等到我们头发都花白的时候,再把我们的那些小故事告诉我们的儿女,儿女再告诉儿女,一代一代传下去。这颗真心,你可愿接受?”

    万籁无声,闵知行怔在当场,满脑子都是――你可愿接受。韩嫣的声音在耳边重复播发,不断倒带。她看到,他握着弓的手,在微微颤抖。

    闵知行嗫嚅着,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了韩嫣的心意,韩嫣那时也只是把这份爱埋藏在心底,而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对于突如其来的表白,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想说,她已经许了人家了。只不过,这人家正下落不明。超级烂的借口。

    太过相熟的人,无论怎样的拒绝,都是一种罪过。而对于韩嫣,她不愿伤得他太深。这么多年的默默相守,闵知行都记在心上。

    “嫣儿……”闵知行踌躇着,身旁响起小竹她们的声音:

    “姑娘就答应了嘛,公子为了今日花了很多心思的!”

    “对呀,对呀,整个韩府上上下下都出动了!”

    “姑娘,答应吧!”

    “答应吧……”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出现,伴随着起哄声,闵知行看见了消失了一天的韩府众人。他们都是看着韩嫣和闵知行一起长大的,在他们眼中,公子和姑娘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韩嫣的勇气又增添了几分,他一步一步走向闵知行,伸出手,打开手掌心,一个草编戒指安静地躺在上面。他单膝跪下,眼神里全是柔情与希冀:

    “我韩嫣一跪君王,二跪父母,三,是向你跪地求婚,愿此生此世与你相偎依度过!”

    再华丽的诗句,也敌不过韩嫣的句句真心真意。一些满是少女情怀的丫鬟被这幅场面打动了,竟情不自禁地眼眶盈泪,掩脸低泣。

    起哄声越来越大,闵知行也越来越骑虎难下。正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拍掌声响起,然后传来带着愠怒的声音:

    “好呀好呀,原来你飞鸽传书,就是想叫朕来看嫣儿向你的求婚,好得很呀,闵知行。”

    刘彘阴沉着脸色出现,众人一惊,纷纷跪地恭迎。

    “陛下……”

    “嫣儿不用理朕,继续你该做的事。”刘彘跟韩嫣说话,眼睛却在看着闵知行。这个狠心的女人,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用另一个男人来伤害他?!

    面对刘彘质问的目光,闵知行是满肚子苦水――这次还真的是摆了一个大乌龙!

    “小彘……”

    闵知行和韩嫣都有点不知所措,继续又不是,不继续又不是,只能傻傻地僵在那里。

    “怎么?不继续了吗?那么朕来帮你们做决定吧。”刘彘向他们走去,那枚草戒指不是一般的碍眼,他很想把它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只是他知道在这个关口上,他不能。

    刘彘拿起草戒指,韩嫣一惊,他以为刘彘要把它毁了,没想到刘彘拉过闵知行的左手,把它套在她的中指上!

    “朕宣布,从现在起,闵知行就是韩嫣的未过门妻子!”

    满场惊愕。陛下喜欢姑娘,人尽皆知。他的出现,大家都以为公子无望了,没想到,他竟亲自帮姑娘戴上戒指!

    “为什么?”多年的愿望,此刻实现了,韩嫣倒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这是,六年前,朕欠你的,一道圣旨。”他说得很慢,慢得连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在说着话。

    痛苦的回忆袭来,韩嫣脸色变得苍白。

    “为什么?”这回,是闵知行问的。

    “没有为什么,这是圣旨。”何等绝情的话,闵知行不禁怀疑,那个抱着她许诺无尽的爱的,是否是他。

    “如你所愿!”她赌气地说,内心把刘彘骂了千次万次。

    刘彘心一痛,别过头说:

    “那你好好在家等着做新嫁娘,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去宫里乱跑了。朕会让姬先生找个良辰吉日,让你们完婚。”

    “你求我去我也不会去!”

    “是吗?那样最好,记住你的话。”

    刘彘艰难地迈着步离去,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韩嫣突然朝着他的背影跪下,口中说道:

    “太子哥哥,嫣儿谢主隆恩!”

    他的背影一滞。太子哥哥,很多年没有听到了,自他做出那等龌龊之事起,就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爱粘人撒娇的嫣儿,一去不复返。只是,他注定要再伤害韩嫣多一次。他爱闵知行,并不比韩嫣少,

    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是第一个见到闵知行的人,所以他必须得到她。草戒指是韩嫣的,可帮闵知行戴上去的人,是他,不是吗?一切,只是权宜之计,只等他把宫中那人闵辱致死。

    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府上,有些性急的,已经在嚷着要怎样筹办婚事。闵知行干笑着,苦笑着,韩嫣全看在眼里。他没有勇气再去问闵知行是否愿意,他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他热切盼望着成亲的那

    天,他相信他对她的好,会让她忘了施澈,甚至,忘了刘彘。

    就让他自私一次,不然,他再也没有机会。

    “小菊,宫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最近宫中的粽子都不向我汇报消息了?”

    “回禀姑娘,都是一些琐事,小菊自会处理,不必劳烦姑娘操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你不说,我找别人说去!”

    “姑娘!其实……真的没什么事,最多,就是陛下让赵太子去做了宿卫,惹起了大臣们的争议。”

    “宿卫?堂堂一国太子,小彘居然让他去做宿卫?!”

    “是。”

    “那太子不反对?”

    “不反对。”

    “那什么时候设宴洗尘?”

    “这个……陛下并没有这个打算。”

    闵知行陷入沉思,刘彘的反常做法,让她想去皇宫的心蠢蠢欲动。赵婴齐是吗?让我来会一会你。

    翌日,闵知行偷偷潜入皇宫,只是,她似乎来得不是时候。宫中的守卫比以往多了很多,不断巡视,就像如临大敌般。闵知行找个粽子来问,才知道,韩菊没有说实话,赵婴齐进宫不久后,匈奴使者也来了

    。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和亲。闵知行不禁哑然失笑,现在哪有适龄的公主去匈奴和亲?匈奴使者这不是明显在为难汉朝吗?

    现在刘彘正在大殿设宴款待,闵知行换了一套宫女服,悄悄混进大殿。大殿上,刘彘一脸王者霸气,大臣们互相敬酒,而那名匈奴使者,豪爽地喝下一碗又一碗的烈酒而脸色不改。令闵知行称奇的是,他长

    得并不像想象中的粗犷,没有络腮胡子,典型的国字脸上干干净净。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精光,让闵知行不相信,他真的只是一个使者。

    酒过三巡之后,那使者说:

    “阿依达很感谢陛下的热情款待,只是明人不说暗话,不知道阿依达之前所说的事,陛下考虑得怎样?还望陛下给个答复,阿依达也好早日回去禀明大王!”

    众人沉默了。汉朝和匈奴和亲,已经很多年了,在大家看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现在让大家感到困难的是,陛下还年轻,膝下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呀!

    “阿依达有所不知,朕膝下只有一个三岁的小公主,恐怕这次会令你失望而归。”

    “陛下在说笑吧,永巷那么大,怎么会只有一个小公主?再者,小公主也未尝不可,只要陛下愿意,阿依达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待薄她!”

    “放肆!”刘彘怒道,匈奴人还真不把泱泱汉朝放在眼里,竟敢打卫长公主的主意,还真是找死!

    “阿依达不敢!只是这和亲是历来的规矩,陛下莫不是想违背祖宗的做法,与塞外三十万大军交恶?”

    “你是在威胁朕吗?”

    “阿依达不敢!”

    两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殿中大臣纷纷出言和解:

    “陛下请息怒!要不,让翁主去和亲吧!”

    “对呀,陛下,这未尝不可!”

    大臣们议论纷纷,无一不是变相妥协。刘彘冷眼看着众人,心想:这群老古董,只会一味退让,才让匈奴以为我朝怕了它!要是知行儿在就好了,她知道我心中所想,然后来个一唱一和,必定能把这个和

    亲政策给废了!

    “陛下,”那阿依达再次开口,“我们匈奴人选亲,有个习俗,不如这次,就用这个方法如何?”

    “哦?什么方法?”

    “陛下跟阿依达来便是。”阿依达起身,走出大殿,众人疑惑,但也纷纷跟从。站在高高的天台上,阿依达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弩,眼尖的闵知行发现,那把弩,是诸葛弩!怎么会这样子!

    虽然是十连发的诸葛弩,但是阿依达只是摆上一支弩箭,他朝着空中一放,倏的一声,那弩箭破空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陛下,我们族人的习俗就是,弩箭落在谁家,谁家的女儿就是新娘!”

    闵知行大惊,那弩箭的方向,正是小公主的宫殿!

    弩,有攻城之用,尤其是诸葛亮发明的诸葛弩,其威力更是惊人,此刻再好的轻功也追不上那在空中的弩箭。眼看它就要往卫长公主的宫殿上方掉下,众人紧张到了极点,突然,一支箭破空而出,竟正

    中那弩箭,把它生硬硬地射了下来!

    好样的!闵知行忍不住喝彩,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刘彘刚才紧张的神色也舒缓开来,而阿依达,则由志在必得的得意样子慢慢晴转多云。

    “陛下,”有宫人一路小跑来报,“是韩大人射的箭。”

    不愧是神射手!刘彘很想赞韩嫣干得好,但是碍于阿依达在这里,于是清了清嗓子,说:

    “带韩爱卿上前。”

    “是。”

    不一会儿,人群中慢慢空出一条过道,韩嫣就像获胜的英雄,在众人的崇拜景仰下,一步一步走向天台。

    “臣韩嫣参见陛下!”

    “韩爱卿免礼。”

    “谢陛下。”

    阿依达眼神在韩嫣身上流转,然后说:

    “陛下,韩大人坏了我们族人的规矩,还请陛下给阿依达一个说法!”

    “使者此言差矣!正所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现在使者身处汉地,为何还要用你族人的规矩?按照我们汉人的规矩,成亲之事,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良辰吉日,否则,就是无媒野合

    ,为世人所不耻!”一席话,毫不避忌,针针见血。

    说得好!闵知行现在才发现,原来韩嫣是那么帅!

    “汉人多善辩,阿依达知道说不过韩大人,但是韩大人当众射下弩箭,就是落了阿依达的面子,落了匈奴的面子!此事,阿依达是万万不能咽下这口气!”

    好大的一顶帽子戴下来,阿依达明摆着是说韩嫣对匈奴进行了挑衅,他究竟是来和亲还是恶意挑起争端?

    事关两国,刘彘不得不出声: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阿依达看了看韩嫣背上的弓箭,说:

    “既然韩大人是用箭射下我的弩,那阿依达愿意再领教一下,就和韩大人比试射术!”

    “怎个比法?”

    阿依达笑了笑,说

    “这比试,普通的箭靶没有一点意思,相信陛下也不会同意用那早就玩腻了的东西来丢人现眼,不如来个新鲜点的。”

    这个阿依达,心中早就有了想法,还一副和别人商量、替别人着想的样子,刘彘虽恼怒,但也不好发作,于是说:

    “怎个新鲜法?你但说无妨,朕答应便是。”

    “有陛下这句话就行!请陛下命人准备两个苹果,阿依达和韩大人比试的题目就是,在百米之外,把放在宫人头上的苹果射中!”

    此话一出,众人吓了一跳,这样的比法,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这宫人,不如,就你吧!别看了,我说的就是你!”刘彘顺着阿依达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人不是闵知行,又是何人?

    这个脏丫头,不是叫她在府里好好呆着的吗!刘彘暗骂。而闵知行此时也是叫苦连天,竟然中了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