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我慎重地斟酌了片刻:“其实只是关系很简单的朋友。”

    最简单的身体关系。

    “而且,早就没联系了。”

    那天跟他摊牌之后,陆然便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冉曦释然地吐了一口气。

    ……

    ……

    飞机仍旧平稳飞行,周途劳顿,我昨晚通宵赶稿,自然犯困。

    “还有八个小时才能到,不然你先睡会儿?”冉曦很体贴地从空姐手里要来了薄毯,热心地替我掖好肩膀和脸颊之间的空隙。

    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及我的脸颊--他细心的动作让我顿觉尴尬:“我……我自己来就好。”

    冉曦愣了片刻,笑道:“好。”

    飞机被气流颠得有些抖,我闭上眼睛,却静不下心来安睡。

    耳廓处有思思暖暖的鼻息扑面而来,如一柄羽毛轻挠着--越发弄得我睡不着觉。

    忽听一声低低的叹息,有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抚过我额前的刘海:“慕然--”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比刚进公司时候的你要漂亮很多?自信、大方、坚韧而从容;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笑着哭……很机械的练习微笑,这样的你很让人心疼……其实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可以诉说心事,可以分享快乐,可以分担痛苦……我可以做你的树洞……你一个人的树洞。”

    冉曦痴痴的声音,低缓地自言自语只是叫着我的名字。

    我用力闭紧眼睛假寐装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冉曦,也不敢面对。

    预定的是闹市中心的酒店,从高楼下往窗外望,繁华的纽约,鳞次栉比的高楼,十字路*错的车辆,异域的风情扑面而来。

    颁奖的剧院离酒店不过两条街,伫立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感觉一颗心都在颤抖,跃然出胸--若真能获奖,这将是我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送给自己这二十二年来最好的礼物。

    在闪烁的镁光灯下如数进场,随行的小组三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倒是兴奋非常。

    “老大,你知不知道二组三组的人都超羡慕我们的。”

    小米一言,自然引得旁人附和。

    “哈哈,何止羡慕,简直是嫉妒!能跟行内的精英直面交流不说,关键是还可以出来公费旅游!”

    “既然这样……”我笑道:“那回去总该请我吃顿饭吧?”

    “没钱--”小米吐了吐舌头,冲我俏皮道:“老大帮我们提工资咯。”

    “想得挺美。”我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

    ……

    颁奖仪式正式开始,小米左顾右盼,一个一个数着与我不相干的奖项--年度最佳制作奖、特别创意奖、终身成就奖……

    “最佳新人奖”--当圆柱的舞台灯散射地打到我身上时,雷鸣般的掌声在会堂中响起。

    我呼吸一滞,却紧张得站不起身来。

    “慕然,加油,你很棒!”

    冉曦握了握我的手,温暖的掌心裹着我微颤得不能自己的手,却如同一道暖流注进心里。

    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南瓜马车的午夜--我只要伸手就能够触摸到梦想的翅膀。

    银白的高跟鞋踏过红绸铺就的阶梯,礼服的裙摆轻轻擦过腿侧的肌肤--这个梦我做了整整三年。

    三年的牢狱,梦想像是一缕光束能够透进我阴霾的心底。

    当我的作品在大屏幕上被展示的时候,耳畔陌生的语言扑面而来,充斥着听觉--*、讶然、赞美、祝福。

    短短的二十来级楼梯,几乎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踩上半米高的颁奖台,一时之间,从舞台头顶照射而来的炫目灯光迷乱我的眼。

    为我颁奖的,是一位八十年代享誉全美的华裔设计师。

    “恭喜!最佳新人!”

    “谢谢!”喉间哽咽,沉甸甸的琉璃奖杯让我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

    结结巴巴的获奖感言,我一遍一遍吻着属于自己的荣耀,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四个字。

    这根本无人记挂的四个字。

    好不容易在掌声中平复下了心情,下台之前跟双鬓苍苍的设计师道谢话别,她用力拥抱了我,忽地俯身对我耳语:“陆先生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笑容顷刻僵在脸上。

    对方的声音轻声悄然,却字句清晰。

    慕然,生日快乐。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走下颁奖台。

    我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剧院的出口侧门处--紧闭的剧院门被拉开,透出走廊外一缕湛黄色的光。

    靠在门口的男人沉默地转身离开,独独留给我一个硕长的背影。

    ……

    ……

    晚上的庆功宴,纵然小米是个活跃气氛的活宝,但我仍旧吃得心不在焉,晚饭过后,冉曦提议去酒吧,顺道约上一些同行,彼此认识一下也好。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哪怕耳畔的声音再嘈杂热闹,我终究还是觉得孤独。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温暖和关心,唯独不是我想要的--苏慕然,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陆然的背影--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记挂我的,会是他?

    应付地喝了几杯,我实在兴致缺缺,只好提前话别众人,先由冉曦送我回酒店,一路上的闲聊,话题都不痛不痒。

    “慕然,你不高兴?”

    我摇了摇头:“估计是累了--从下飞机到现在都还没休息过。”

    “这倒是。”冉曦关心道:“那我送你上楼。”

    “有什么好送的?又丢不了。”我笑道:“你还是先去酒吧吧,我怕她们玩得太过火了。”

    “这样……也好。那你明天休息好了给我电话。晚安。”

    “晚安。”

    ……

    ……

    出电梯的时候,我低头掏房卡,可昏暗的廊灯下,我却看见我的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咬着牛奶的吸管,百无聊赖地在背靠在墙上,间或看看表上的时间。

    我的脚步一下顿在原地,不敢往前再迈一步。

    陆然,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这句话犹然在耳畔响起。

    一直都很冷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不动,他也不说话。

    彼此只是很安静地对视,僵持着。

    也不知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