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改变的房间昭示着住在这里的主人并没有离开的事实，但鲍梓在庭院和长廊下走了一圈又一圈，却再难感觉得到孙菲菲的气息，这不同于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暂时离开鲍家大宅，总是会回来和永远不会再见虽然都叫人伤心，但总还是有一种会给人希望的，可现在鲍梓站在空旷的庭院中，却发现孙菲菲似乎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她常用的绣架还窗前，簇新的锦被仿佛自己从前来过这里一般的模样，鲍梓冰凉的手指划过那些书册、杯盏，还有簸箩里没有做完的小衣裳，终是摸上了小指那一枚古玉的戒指。两天前，她们好不容易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吃饭，有糯米球儿在一边咿咿呀呀的闹着，从前那些不愉快似乎都被忘记了，可孙菲菲还是问了她关于这枚玉戒的事情，而他也诚实的回答了。
因为芒果确实没了消息，如今鲍梓只希望她去了云溪身边，这样的话，前不久芒果和自己说的话他都能通通忘了，而他也确实很担心，芒果从未离开自己这么久，为了鲍家大宅和自己的琐事闹的心情不好，都是他的错。
鲍梓喝了些酒，那些天他常和金晨在一起喝酒，所以和孙菲菲在一起也就没拦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心里的话越说越多，竟是将为什么会娶她的原因都说了，这只是在帝君的赐婚之下，进行的一场公平的交易，很难去说他们之间的这一场赐婚包含了多少人无可奈何的苦心，只是鲍梓既然做了承诺，就不会放弃，可是孙菲菲的心在起起伏伏之间，终是做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
如果她不知道该多好？即便她知道了，如果当中没有芒果该多好？即便芒果一早就是存在的，如果鲍梓能将两个女人的心都好好呵护起来多好？即便他总是偏袒着芒果照顾着芒果，如果也能分一点关怀到她身上多好？她接受了所有的话，可是作为糯米球儿的母亲，鲍梓还是没有给她一丁点的爱，这尊重是冰冷的，她无法动摇的地位之下，更是她不能忘却的母亲的妥协和绝望。
孙菲菲感觉很疲惫，因为她无法真的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关于这鲍家大宅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和每一句话，午夜梦回，但凡突然惊醒，也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不安。所以，她难过的无法呼吸，平静的犹如一具尸体，没有人给她的灵魂注入鲜活的气息，那么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为了糯米球儿？紫鹃的苦心劝说对她而言不过是笑话，若前路是荆棘，荡平它们的只能是自己，而她却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奴才将少夫人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但都没有发现，郡主不在府上，查老师也不知情，梓少爷，多叫些人往城外去吧。”小马说道。
鲍梓摇了摇头，紧握的右手慢慢松了下来，等到泛白的骨节有了血色，他起身说道：“让奶娘照顾好小少爷，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
“这可不行！”
“把这院子封了！谁敢乱说话，即刻杖毙不必来回！过些天我就回来，替我看好这里。”
小马微微讶异，说道：“奴才知道了。”
这帝朝城有人走，就有人要来，鲍梓翻身上马，出城之前，还特意去了将军府门前看了看，匾额已经被摘走了，他笑了笑，绝尘而去。
辰星在芙蓉馆门口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季凌云出现，急忙跑了过去，说道：“夫人不让我进去怎么办？非说是主子瞎操心，她没事，根本不用看大夫。”
从帝宫回来的季凌云，还是从辰星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太医院的太医或许没这个本事，但你应该是可以做得到，跟我进来吧。”
辰星跟在后头，拽着凌意问道：“太医来过？那还要我瞧什么？”
“夫人也没让太医进去。”凌意小声说道。
辰星皱了眉，心想夫人真是命不久矣了，所以才拒绝让人诊脉的吗？这可不行，就算是能多活半年，也是好的呀，毕竟好不容易才回来，“主子放心吧，就算属下的本事不大，也还有属下的师傅呢！”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曾和他们提起过，你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奶兄，叫乔生是吧？”
“是啊，那是我师傅唯一的孩子，可惜。。。”辰星叹了口气，“师傅如今还在找他呢，可是天下这么大，他去哪儿找？要是真有心将一个人藏起来，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的。”
下人一看是季凌云来了，只能是着急的去里头传话，谁都不会再拦着后头的辰星了，过了一会儿，几人到了屋子外头，雨茶掀开了门帘，季凌云跨步走了进去，床榻上的季夫人翻了个身，刚刚掀开了被子一角，猛然间看到了后头跟着的辰星，吓得尖叫了一声，瞬间将纱幔拽了下来。
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辰星有些疑惑，他也曾去过别家的小姐闺房诊脉，哪个不是大大方方的？再说了医者仁心，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况且他来将军府的时候虽然岁数小，可季夫人应该是认识他的呀！
“阿云！你怎么让你的人随便就进了娘的屋子？”
看来她是知道的，辰星微微挑眉，不等季凌云说话，就识相的退了出去，雨茶也是蒙了，不让太医看也就罢了，这辰星可是中书令身边的大夫，怎么夫人也不让看呢？
“阿云，你。。。你这是在提醒娘那些过去的事儿吗？娘也是迫不得已的呀！可是娘没有对不起你爹！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将军府的事！”悲切的哭声传出，仿佛心中莫大的委屈已经是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这样看轻自己。
“母亲，我已经跟帝君回禀过了，父亲的衣冠冢择日会修建在祖父旁边，母亲不要难过，过去的事我不会问，芙蓉馆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清净的，今天过来是想告诉母亲一声，帝君赏了一些东西，我让人直接送去云云别院了，三月十三那天，帝君会去那里召见母亲。”
“云云。。别院？”
“那是云溪的地方，很安全，也很清净。”季凌云笑了笑，说道：“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季夫人愣了愣，说道：“是丹阳的女儿吗？”
“是。”
听着季凌云少有的温情，季夫人又是一阵心酸，“咳咳咳。。。”看来他虽然没什么相熟的至交好友，却唯独对这个金云溪是另眼相看的，是因为小的时候她不在，金陵侯府给了他少有的温暖吗？
“等父亲的衣冠冢建成，母亲一道去祭拜祖父吧？”
“咳咳咳。。。娘觉得头晕眼花的，能不能好一些再去呢？”季夫人眼神冰冷，似乎并不打算去祭拜，只是隔着纱幔，季凌云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好，母亲歇着吧。”
“晚上的时候，能来陪娘用饭吗？”
季凌云微微蹙眉，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抽空出宫的，典朝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完，帝君还有一大堆要问他的问题，明明这里该是他回归安宁的地方，可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笼罩在上空，让他只能感觉到莫名的压抑。
“要是你忙，就算了”
离开芙蓉馆，辰星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进去之前还雄心壮志，没想到什么都没干就灰溜溜的出来了。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季凌云突然问道。
“什么？”辰星抬起了头，他看到了什么？夫人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看到他还吓了一跳，那身子瘦的，除了骨头怕是都没有二两肉，而且指尖还微微泛着青紫，就像她眼底的青紫一样，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还有那一双带着水气的双眼，“夫人还是像属下第一次看到的那样，就是瘦了些，眼睛也有些。。。”他突然不说话了。
季凌云停了下来，转身看他，“你看到了什么？”
“夫人小产过。。。”辰星的声音噤若寒蝉。
季凌云迷起了双眼，这便是太阴在显克和母亲之间的对话中听出来的不对劲之处。
“但是夫人当初应该没有调养好。。。”具体的原因，辰星不敢再说了。
只是季凌云也不再追问，他要的，也只是个准确的答案罢了，母亲不说，可到了最后，受磨难的还是她自己，如今便好了，他还能找些法子。“吃药还来得及吗？”
“不好说。”辰星摇了摇头，“如果夫人肯让属下把脉的话，兴许还有法子，只是夫人不肯，属下只看面色，怕判断的不准确，再加重了夫人的病情。”
“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尽力补救吧。”
“是。”
辰星虽然应了，但心里却是一点儿底都没有，光靠着这些可不行，还是要找雨茶问问情况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