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小跑着回了莲子厅，钻进了被炉之后才觉得双脚有了知觉，大年初一祭祖先，本来卯时正就该开始，结果又等了金晨一刻钟，等仪式结束之后，外头的雪势也小了很多，金晨一晚上没睡，靠着柱子都能睡着，云溪只好等他睡着了再问他为何彻夜未归了。
“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二刻了。”小穗又往被炉里塞了一个火炉，笑道：“县主再睡会儿吧，昨天晚上和茶姑姑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早上又起的早，可没歇多长时间呢。”
云溪顺势躺了进去，笑着问道：“你还不是一样？听小茶说那些盒子已经到货了？你的单子可列出来了？”
“早列好了，县主要看看吗？”
“不看，但是可以来点果盘儿吃。”云溪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刚才明明已经变小的雪势又愈来愈大，落在孩子的脸上，变成了喜悦的笑容，落在枝头的梅花上，成了来年煮茶的好水，可落在季凌云身上，却只散发出了凛冽的光芒，而后跌在了他的脚下。
昨晚宴席上的帝君是难得的开怀，侃侃而谈，对谁都和颜悦色，并且也没有责怪金晨私放烟花的罪过，反而就着他那几句吉祥话，将这道不许燃放烟花的禁令给解除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悄然改变，只是他不确定是好还是坏。
他将云溪的手放回了被子里，靠在了一边的锦枕上，今天本该陪着帝君外出的，可不知怎么却称病没去，还跑来了这里，就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在睡觉，足足一个时辰了还不醒，昨晚是疯闹到了什么时辰才休息的？还是，一直在等金晨的消息呢？
云溪呢喃了一下，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就打了个喷嚏，明明这么暖和的被炉，怎么还能觉得有冷气呢？她朦胧着双眼，半梦半醒的喊了一声：“季少爷。。”现在连梦里都能闻到这股味道了吗？太可怕了！
季凌云的唇角有了一抹笑意，这丫头怎么了？既然知道自己来了，怎么还一副白日做梦的样子？“云溪？”
“嗯？”云溪闭着双眼答应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中梦，怎么都醒不来。
“帝君将烟花的禁令解了，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放下了？”
云溪心想从前做梦的时候，只能看到梦中人的嘴巴动，可从来没有听到过声音的，这次是怎么了？难道这做着梦和梦醒了是两回事？“喜欢一个人，有那么容易放下吗？”
季凌云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喜欢？他现在只知道惦记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莫名其妙就会想起她来，这就是喜欢吗？“帝君从没忘记过姑姑，烟花太美，他也想让姑姑看到，对吧？”
“那你去告诉帝君，我娘的一生本就是个绽放的烟花，烟花有多美，我娘早就知道了。”
季凌云微微蹙眉，伸手想擦去云溪睫毛上的泪珠，却在快要触碰的那一瞬间，点了点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顺着他冰凉的指尖到了心底，如同一颗石头落到了他心中那一处平静的湖面，咕咚一声，泛起了阵阵涟漪，而那汪湖水，全都是关于云溪的一点一滴汇聚而成。
冰冷的触感让云溪顺手就抓了上来，却不料季凌云正在发愣，突然就被抓到了手指，云溪轻轻捏了捏，往头上看去，就看到了季凌云那张冷的如同寒冬腊月的脸，她打了个激灵猛然起身，却忘了自己还躺在被炉里，背上刚被磕了一下，就被提了起来，落进了他的怀中，而整个被炉都被掀翻，果盘落在了锦被上，四下零落。
云溪温暖柔软的身子被季凌云抱了个满怀，她的额头甚至还能感觉到来自他下颌的摩擦，耳边是他的心跳，鼻息中是熟悉的迷幻香味，她红了脸，半天都不敢抬头，她又长大了一岁，就算自己小时候曾和他同床共枕，可她已经长大了，难道在季少爷眼中，自己还是那个四五岁的小丫头？
她当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季凌云认为在云溪这儿，不管有什么反应，都已经是条件反射了，他不想再看到她受伤，就算是磕了碰了，也不想。
虽然两人都觉得这样的举动是不对的，但是谁都没有先说话，季凌云的手臂已经有些开始麻木了，他轻轻的拍了拍云溪的后背，就像很多年前，云溪只是个小姑娘，每一次她受了伤，他都会告诉她，别怕，有我在。可如今，她是世子妃，这句话他又能说多久呢？
“昨天晚上帝君问起了你和晨儿的婚事，晨儿倒是懂事，说虽然有帝旨，可是你还没有及笄，就不算真的长大成人，等到你十五岁生辰时。。。”十五岁生辰，季凌云突然不说话了，也就是说，再过两年他在她的世界中，就只能是一个长辈，不管是从侯府的辈分论起，还是从师父师门那里论起，他都不会也不可能再靠近她一步。“今年的生辰礼物，你想要什么？”
云溪一动不动，呼吸平和缓慢，原来竟是又睡着了。季凌云无奈笑了笑，将旁边的锦被拽了过来，顺势闭上了眼睛。在外头守着的太阳和凌锐叹了口气，季凌云的心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可云溪呢？
午后的大雪压垮了院子里脆弱的树干，小穗看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进不去寝室了，带着列好的单子去了小茶的房间，和急匆匆赶来的金晨擦肩而过。金晨来的太快，又没有人通报，等凌锐发现他来了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金晨一愣，又看了看刚推开一个缝儿的房门，“凌云在里头？怎么没听到说话呢？什么时候来的？”
凌锐不说话，但是也不让金晨进去，表情既无奈又尴尬。
“哑巴了？”金晨笑道，“有什么话直说行不行？是不是你主子有事儿要我去办？明儿行不行？”说着要往里去，却又被凌锐挡住了。
太阳伸手将凌锐拽到了一边，蹙眉说道：“世子的世子妃在里头，你拦什么！”
“就是！”金晨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可眼前的一幕，却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是那么和谐，充满温情。“凌云你干什么呢？”在他的脑海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
其实季凌云早就听到动静了，可是怀里的云溪还没醒，他又不想将云溪抱到一边去睡，金晨会怎么想，他从来不在乎。“她。。。睡的不太老实，磕到了。。”
“磕哪儿了？我看看！”金晨刚要伸手，就见季凌云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躲开了。“凌云。。”
季凌云垂眸说道：“现在动她的话，她会醒的。”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直过了一刻钟后，云溪打了个哆嗦，猛然醒了，视线慢慢聚拢，她看到金晨来了，急忙离开了季凌云的怀抱，却被后头一团乱的被炉又磕碰到了，正要摔下去的时候，金晨和季凌云同时伸出了双手，在云溪的眼前，就好像一个慢动作，她想都没想就抓住了金晨的手臂。
季凌云失落的眼神晃进了云溪的心中，就像是外头的簌簌大雪突然被一阵龙卷风席卷而起，围着她肆虐侵袭。“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云溪低声说道。
“听他们说你昨晚等了我一夜，今天困不也正常嘛。”金晨将她抱到了一边，笑着把被炉和果盘收拾了起来，眼中却满是落寞。
果真是在等金晨，季凌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的湖水正逐渐结冰。
“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怎么天亮才回来？”云溪尴尬的笑了笑，试图缓解一下这奇怪的气氛。
却听季凌云冰冷说道：“你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没有听到我的话？”
“什么话？”金晨突然问道。
“我真的睡着了！”云溪喊道。
解释？或者欲盖弥彰？反正云溪本来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叫金晨和季凌云的心中又多了一些异样的情绪。轻飘飘的雪花落在地上有声音吗？此刻云溪觉得，是有的，而且每一下都像鼓槌一般，砸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