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金晨同样在音韵厅吃了一个闭门羹，他知道母亲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就是不想见他们，他心里难受的紧，但是父亲的决定他也无权过问，只能是先去问了父亲的打算，没想到，和昨晚的一样，父亲不见他，叫他去督查院熟悉情况了，说是这差事要紧，府里的事情他会看着办的。
可金晨去了督查院，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虽说是年节的日子，但也不能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啊，他拐了个弯，去了一边的小饭馆吃早饭，才听说整个督查院的人都去帝宫了，听说今天古田会到广明宫做比试的主考。
最后一天的年节宴会，本来有涉老和华木先生同时在场，已经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了，没想到，竟是连古田都来了。古田已经告老，多年隐居很少出世，这次也不知道是谁请了他来。
古田入了帝宫便一头扎进了金阳殿，帝君除了召见他，还一并将几个资格最老的叫了进去说话，季凌云喊了中书监一个叫宏达的官衣和白夜一起，守在了金阳殿门前，自己则是去了广明宫外，空旷的广场中央，早就聚集了很多前来聆听几位大家教诲的一众官员，出奇的安静和谦逊。
只是离晚上的宴会还有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季凌云看了看头顶上飞速而过的云团，不知打了什么主意，用着帝君的名头，竖了一块写着“中和”的木牌，让众人思考去了。
午后，天色阴沉了下来，没过一小会儿，就飘下了细细的雪花，穆婉婷褪去了身上的旧衣，跨进了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桶，温热的水让她全身上下闭塞的毛孔统统打开，她粗粗的吸了一口气，馥郁的玫瑰香气叫她清醒了不少。
“还是没有消息吗？”她睁开了双眼。
穆南将寝衣挂了出来，摇头说道：“不管是奴婢去问，还是托了宫婢去问，都没有任何消息，连湘宁宫的大门都靠近不得，更别提见烟蕊或者珍珠了。不知道她们在里头过的如何，听说只有膳房每日送两餐进去，别的时间，谁都不能靠近那里。”
“膳房？”穆婉婷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是膳房的人去送，还是别的什么人？”
穆南想了想，她没在意这个，好像又听那跑腿的宫婢说过一嘴，她不想叫穆婉婷觉得她没用，便说道：“听说是膳房那个耳朵聋了的李婆子，平时就是最粗活的，眼下湘宁宫没了恩宠，自然是将这活儿推给了她。”
“这样便好，总是能想个办法见见湘贵人。”
入夜，小雪已经将整个帝宫蒙上了一层白影，穆婉婷将身上的银狐披风脱了下来，就穿着身上那一套杏色的夹袄往广明宫去了。
而广明宫外的广场上，有很多官员已经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这里，却还听的有人在激情澎湃的说着自己对“中和”的看法。一声“帝君亲临”，让那人住了嘴，众人恭敬的跪了下去。
涉老、季望年、鲍世明、华木先生、还有精神矍铄的古田，跟在帝君身后，从后头直接进入了广明宫，里头已经是万众期待，看到这豪华的阵容，均是喜不胜收，要是运气好，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帝君揉了揉眼睛，说道：“今儿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外头都是谁啊？”
涉老连眼皮都没抬，说道：“帝朝的臣子，就是不知道这次来的这么齐全，是为了什么。”
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古田，帝国学院作为帝朝最重要的官员输出口，涉老尚且还知道避嫌，紧紧的约束着所有人，从不参与到其中，只问学问。但是古田就不同了，他在隐退之前，就将手下的人全部提拔到了司礼监各个重要的职位，这些年，司礼监虽然还有个礼政令姜迪在，但没有人敢忽视古田的地位。
司礼监管辖庆东原所有的太学和学府，却偏偏拿帝国学院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古田虽然将手伸的很长，却依旧小心翼翼。
“中书令到！”
众人皆是起身相迎，但内殿中，除了古田，涉老等人只是专注杯中酒，今晚的主角，不是他们，他们很明白。
古田起身相迎，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他虽然做过帝君的老师，也曾经是礼政令，但现在他只是个退隐的老人家而已。帝君叫他来，是给他脸面，底下的官员对他行礼，是尊敬他以往的功绩。
但古田对季凌云的谨慎态度，看在内殿那些官员的眼中，却是有些荒唐甚至是有些许不得不这样的意思在的，这让他们想到了一件事，丹阳郡主送灵那日，金陵侯府一片混乱，当时谁都不知道季家的大少爷是用了什么方法，请来了古田主持一切。却原来，他就是从来不上朝，也不露面的中书令。
姜迪把头低了低，反正这里头是个人他都惹不起，今晚还是别说话最好。
季凌云朝古田点了点头，坐到了涉老的身边，态度亲切，和刚才截然不同，古田有些失落，走了出去，大声说道：“老夫已经隐退了多年，得了各位抬爱，今天有幸能来广明宫主持最后一场比试，心中多有惭愧，老夫能有什么教导众位学子呢？早些年还能劝诫你们一句“好学近乎知”，兴许你们放在心上，勤勉克己，能达到最初的期望，可求学之路太长了，也太枯燥，不少人就忘了初衷，等站在台阶上的时候，发现前头后头都没有路了，前头太高，跨不上去，可后头早已经是一片荒芜了。如今，老夫只能用当初教导帝君的四个字来告诫下头众位学子，学无止境，不管年纪几何，这四个字，永远适用。”
下头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是啊，为了求学，他们耗费的岂止是时间，还有整个家族的心血。帝朝要的是最顶尖的人，可这最顶尖，要何等的出类拔萃，才能做到呢？不如在学府里苦挨过六年之后，将自己交代到一个称心的位子上，一辈子也能丰衣足食。但却是永远不可能做个帝君身边的人，只能像外头那些小官一样，逢年过节，远远的看一看，感受一下这个气氛，哪能像内殿里坐着的那些人那般受人尊崇？
听说，金陵侯府世子金晨，通过了大试，拒绝了中书监的邀请，反而是去了督查院做了个清闲的文职，难道这仅仅是因为他家世优渥吗？不，听说他的文章做的极好，得了帝君极大的夸赞，可即便帝君不夸赞，他已经是涉老的弟子了，能不优秀吗？
古田又将了很多帝君幼年不耻下问，勤奋好学的故事，这才说出了今天的比试题目，“听老夫说了这么多故事，现在也换众位学子来讲讲吧，谁讲的好，便是今天的胜者，除了帝君的赏赐，老夫也另外有份奖励。”
“那，学生第一个来吧。”翩翩少年走了出来，作揖说道：“学生古汶翰有礼。”
古家学堂，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古田做了两朝礼政令，这学堂就在古家旁边开了两朝，也许他很是不满帝国学院独断专行，也许是为了弥补当初手下心腹没有一个古姓中人的遗憾，两个女儿都不曾外嫁，和两个儿子一起留在了家中，为了古家开枝散叶。
可不管后头的子嗣有多繁盛，外人是如何仰慕并求学到了古家学堂，他这一脉，依旧没有一个人能到达帝君身边，那些小官做着多没意思，还不如做做生意，多赚些银子呢。
外人只道，古家的孩子是不必上太学的，四岁起便要在这学堂里照着学府的课程渡过第一个六年，可从这里出去的有出息的孩子那么多，偏偏一个姓古的都没有。
古田很是欣慰的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这个孩子，今年也是刚刚才通过了升学试，作为古家第四代的头一个孩子，实在是让自己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