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院子距离帝京司不远，这已经是马氏第三次前来拜访了，在穆周明昔日同僚那里吃了几回闭门羹之后，她终于明白，这里不是日照城，也不是东明县，她再不是什么知州夫人了。虽然递了拜帖，但见不见她，全看这些大宅里夫人的心情，别看她有一个当朝丞相儿媳妇这么一个唬人的身份，但是来了帝朝城她才发现，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而且，连穆周明都错了。
穆昉洲那个老东西到底去哪儿了！她在心中怒吼了数万次之后，再一次叫贴身丫头去向守门的大厅消息，一个时辰前，说是夫人在会客，要她稍等，这都多长时间了？连那看门的小厮都换了个，难不成真要让她像前两次一样，从早上等到晚上，然后一句夫人身体不适就把她打发了？
丫头跑了回来，在窗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夫人，那看门的说张夫人的客人还没走。”
“混账！”马氏开口骂道，“连你也是白痴吗！那看门的动都没有动一下，就撂给你这么一句话啊！咱们一直在门口，难道有什么是咱们看不见的吗！我是叫你去问，那张夫人什么时候能有空！”
“奴婢问过了，说是客人走了就有空了。”这丫头话音刚落，有一个杯子就从窗子里飞了出来，砸在了她身上，“哎哟！好疼啊！”她赶紧用手揉了起来。
“真是愚蠢之极！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蠢呢！”
“夫人息怒，奴婢再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给我回来！”马氏怒不可遏，“还嫌不够丢人的吗？问了几次都问不清楚！”
丫头刚要说话，就听那大门有动静了，四五个贵妇结伴而出，有说有笑，看到了她的马车，停在了台阶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了一番，坐着各自的马车扬长而去。
“哼！真是太小瞧人了！”马氏一把推开了车门冲了出去，对着那守门的小厮就是一顿吵嚷，“既然张夫人的客人已经走了，下一个该轮到本夫人了吧！！你知道本夫人等了多长时间了吗！”
那小厮斜着眼睛慢悠悠的从她身上划过，心想要是夫人打算见你的话，就不会在外头等这么长时间了，“夫人院子的事儿，小的可不知情。”
“你一句不知情就算了吗？本夫人一早就将拜帖递了进去，如今太阳都快落山了，你们张府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吗？还是仗着帝京司不把本夫人看在眼里！你最好给本夫人进去问清楚！不如本夫人一定要你好看！”
小厮笑道：“这位夫人何必难为我们这些下人呢？这会儿正是小的当值，怎么可以随意离开？如果夫人你真的要问的话，那就将当时收下你拜帖的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小的叫人帮你把他寻来。”
明显就是刁难，马氏难道会听不出来吗？况且她一直没有出过马车，连那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名字？
丫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奴婢当时并没有注意呢。”
“那就没办法了，请继续等着吧。”小厮耸了耸肩。
丫头转向马氏，“夫人，回马车去吧。”
马氏怒不可遏，抬手就打了上去，骂道：“不仅蠢！现在连你主子是谁你都搞不清楚了！回什么回！今天进不去这大门，本夫人哪里也不去！”
小厮见惯了撒泼了人，但这是头一次，见这样荒唐的事情，夫人们总是要装作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的，尤其在别人家门口，除非有什么大过错，不然不会这样轻易打骂下人，这附近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会坏了名声的，那丫头虽说有些笨手笨脚，但委实是无辜受难，“这位夫人还是不要在张府门前撒野了，要管教丫头，尽管回自己家去吧。”
马氏逼近了一步，咬牙切齿的说道：“本夫人说了，今天一定要进去，你最好赶紧滚进去替本夫人通禀，不然，我饶不了你！”
“不是说了吗？请不要找小的麻烦了，小的不能去。”
丫头泪眼汪汪的问道：“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去问问呢？我记得那个人高高瘦瘦的，比你还岁数要大一些。”
小厮蹙眉，“难道你就连他的名字也没问吗？”真当拜访别人家是儿戏呢？给了拜帖就万事大吉了吗？
马氏讥讽道：“像你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名字！狗奴才吗？还是贱东西？”
“烦请这位夫人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速速离开。”小厮不可能真的在张府门口和她闹不愉快。
谁知小厮忍得住，马氏却忍不住，她已经认定张府是故意难为她了，气急之下伸手就同这小厮撕扯起来，“你可知道本夫人是谁？当朝丞相穆昉洲是我家老爷的亲爹！你敢对本夫人不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一番撕扯，自然是引起了人群的注意，这小厮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样，拼命求饶道：“穆夫人！穆夫人！穆夫人饶了小的吧！今天就算穆丞相亲自前来，我家夫人也不得空啊！真的还在会客呢，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您就稍微等一会儿好不好！您别为难小的了！”
马氏以为他终于知道害怕了，叫嚣道：“什么狗屁先来后到！我一大早就递了拜帖！怎么比我晚来的人却能见到你家夫人呢！明明是你们这些人狗眼看人低！怎么，看穆丞相不在帝京司，就小瞧了本夫人吗？”
“小的哪敢瞧不起夫人，夫人怕是误会了，先前来拜会的那些人早就在很多天之前就将拜帖送进来了，原本就是定在今天来的，不像夫人您啊，突然上门说要见我家夫人，难不成真要张府把那些客人赶出去，请你进去吗？”
马氏是一个极其容易冲动的人，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时候，根本就没那么快回反应过来，“有何不可！难道他们的官职，比丞相还大吗？”
“哟！”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人群发出阵阵质疑，“这是穆家的夫人吗？穆丞相何时娶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媳妇儿啊！”
“看来这是孤家寡人熬不住了！在外头又找了一个回来呢！”
“可是没听说穆丞相回帝朝城来了啊？难不成前些日子丞相府闹出来的动静，是这位新夫人弄出来的？”
“大门关的那么紧，谁知道呢！”
在一片讥笑中，马氏的贴身丫头赶紧抱住了马氏的手臂，小声说道：“夫人，您别忘了咱们这是在帝朝城啊！”
对啊！她一生气就不管不顾，可她在冲动，也是万万不能叫比人诋毁了自家的，“没想到帝朝城竟然也有这么多闹得欢腾的老鼠，张世云难道没有多养几条狗来管管吗？”
“你骂我们！”
马氏冷笑道：“帝朝城还真是叫本夫人大开眼界！看门的充大爷，耗子满街跑，当官的不办事，只拿着媳妇儿消遣！”
“穆夫人！”小厮将头偏到了一边。
“夫人！”丫头怎么拽都拽不动她，都快哭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来。”
“什么改天！”马氏甩开了她的手，“真当本夫人是软柿子了！好！既然你不愿意进去通禀，那本夫人就自己去，本夫人倒要看看，谁敢拦着！”
看马氏真的要胡乱冲进去，守门的小厮和马氏贴身的丫头同时抱住了她的手臂，但是马氏却独独推开了她的丫头，对着小厮就是一顿捶打，边打便骂道：“你敢对本夫人动手动脚的！简直是猖狂！仗着你家老爷是帝京司的大人就要为所欲为吗！还不给本夫人松开！想死是不是！”
小厮哭丧着脸说道：“小的要是松了手，夫人就闯进去了，横竖都是一死，小的宁愿做府里的一个忠仆呢！”
二人僵持不下，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喊叫：“穆丞相家的欺负人了！”
马氏回头看去，那些人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自己，完全变成了那戏园子里的猴儿，任人观赏的猴儿！她一脚踢开了那个小厮，没等再次发火，里头出来一个婆子，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穆夫人有礼了。”那婆子并未行礼。
马氏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又是来告诉本夫人，你家夫人身体不适吗？”
“我家夫人不堪其扰，随友人从侧门出去，前往酒楼叙旧了，她吩咐了老奴，请穆夫人赏脸，前往一叙。”
“这还差不多！不然我当真要误会张夫人了！”
婆子先走到了前头，说了一句：“请。”就见从一旁的小门出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几人面前。
但马氏是绝不可能坐这个走的，丢下一句：“前头带路！”便上了自己的马车。
没有热闹可看，不一会儿这张府的门前就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小厮掸了掸身上的土，又坐了回去，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影壁后头，张兰兰正笑的前仰后合，“这马氏这么容易就信了？我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呢！太蠢了也是！”
“她以前见的人加起来都不抵门口那个小厮呢！”穆婉婷摇了摇头，明明什么都没吩咐，就能把马氏带到沟里，真是厉害，看来这位穆夫人的大名明天就要响彻整个帝朝城了。
“怎么样，解气吧？”张兰兰笑道。
“柯夫人又何必这样做呢？我对她可没有什么陈年旧怨，这下好了，又叫她和张夫人杠上了。”
“那又如何？”张兰兰并不在意，“你那偏心的爹不过是司礼监的一个小小文官，在这帝朝城能翻起多大的水花啊！她借不了势！只要你别心疼，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了，保准叫她也知道知道，什么叫跌入泥泞！满身污秽！”
穆婉婷浅笑道：“我才不会心疼呢，她又不是我娘亲。”
“这就对了！走！那么多夫人都等着呢，我嫂子喜欢你，难得见她这样健谈的，真有你的！”张兰兰说着就挽上了她的胳膊，往里头去了。